市井之间有一句老话,形容专门捞阴行的职业,刽子手的刀,仵作的眼,扎纸人的手艺,二皮匠的针线。
刽子手的刀好理解,就是有一把鬼头大刀吃斩头饭的行刑人。仵作的眼睛,就是验尸法医,据说真正的忤作久而久之会生出一双阴阳眼,沟通两界。扎纸人的手艺就是办丧的纸匠。二皮匠的针线,就是缝尸体,古时讲究死有全尸,才能投胎轮回,可以说跟后世的入殓师差不多。
干这四种职业的人因为经常和阴物打交道,在常人眼中看来就觉得很邪门,其实就算是一千多年后的现代,在殡仪馆工作的人,还不是受到许多人的偏见岐视,何况是那个年代,所以郭怒一出面,众赌徒立即噤若寒蝉,倒不全是因为他掩饰不住的杀气,也有这种心理上的原因。
郭怒用他肌肉贲张、足有寻常男子大腿粗的手臂揽着李鱼肩膀晃晃悠悠地走出赌坊外的羊肠小巷,放开李鱼,脸色一沉,冷哼道:“回来几天了?怎地都不说来看看师傅?”
李鱼被他揽着走出小巷的时候,就已将有关郭怒与自己之间的一切经历回想了起来,知道两人其实情同父子,可以无话不谈,而且郭怒此人常与阴物打交道,思维、做法,与寻常人都大为不同。
因此李鱼开诚布公道:“郭师勿怪!坊间都说弟子是蒙大赦出狱,其实不然!”
郭怒一怔,沉声道:“你越狱了?”
李鱼摇摇头,把来龙去脉对他讲了一遍,道:“所以徒儿回来,首先就想赚一笔钱,先安顿了家母,介时也就了无牵挂了。”
郭怒冷笑道:“妄想从赌坊里赚钱,你是不是昏了头,难道你的千术比他们还要高明?”
李鱼此时业已想通,他之所以逆转时空提前看到了结局,为何自己依旧失败?原因就是:那个护心毛显然是个老千,从他一声吆喝,许多赌徒就马上应和来看,恐怕同党还不少,根本就是赌坊的托儿。
那护心毛既然身怀赌技,他就是重看过一万次事情结局都没有用,只要他的赌注太大,对方一定会出千吃下。李鱼不禁苦笑一声道:“是!弟子知错了!”
郭怒眸中露出一丝暖意,点点头道:“为了尽孝,偶尔蠢上一次,也没什么。走!陪师父喝几杯去,咱们爷儿俩好好聊聊!”
李鱼对他讲,一年之后自己还要重返京师受死,郭怒竟然浑不在意,果然是见惯了生死的人。李鱼早已知他性情,也不以为奇,便跟着郭怒向他的家走去。
第025章 不再“想入非非”
李鱼跟着郭怒是着实学过些真功夫的。刽子手这一行其实并不简单,他们手中那一口沉重的鬼头刀,要做到干净俐地一刀断头,需要锻练的技能极多:眼力,臂力,腰力,还有心理素质。
光是拔刀、扬刀、挥刀、收刀这四式动作,他们每日里就不知要练上多少次,夜晚练习砍‘香火’的时候,随手一刀,要不上不下地切准一排火炭头子。这份腕力、臂力、眼力和准头,纵然是身手一流的游侠儿,也未必都能做得到。
所以,一个出色的刽子手,也许在技击之术上算不上一流高手,甚至一个二流高手也能轻易击倒他,但是若论运刀、用刀、使力的基本功法,一个出色的刽子手的刀法造诣却可能超过许多江湖一流高手。
而李鱼跟郭人屠学的就是用刀之法。李鱼拜过十八位师傅,没有一个是什么武林高手,但李鱼各取其所长,却筑下了极坚实的武功基础,更从平凡简单的招式中悟出了独到的武学真义。
真正的技击高手由简入繁,再由繁至简的过程,何尝不是一种反朴归真。李鱼算是直指本质了,只是他毕竟缺少名师指点,也缺少历练,闭门造车式的练法使他距离真正的技击之术,始终还隔着一层捅不破的窗户纸。
郭家离云栈赌坊不远,走出羊肠巷,再穿过两条巷子,拐进一条比较荒僻的巷弄,越过几家大户人家的后院门儿,到了尽头便有一处门户,大门左右各植一棵高大的树木,上边盘着几个老鸹窝,这就是郭怒的家了。
推开门儿,一片萧索之气扑面而来。老郭一生未娶,没有子嗣,家里也没养任何活物,自然毫无生气。待他们进了屋,一股子檀香味儿却是扑面而来,迎面一堵墙,架子上全是各种模样、各种材质的佛像。
佛墙前一架香案,一只香炉,郭怒上前,拈起三柱香点燃,先虔诚地拜了拜,把香插进香炉,这才招呼李鱼落座。李鱼早已知他习惯,一见他进门先烧香,下意识地问道:“今天又砍人了?”
彼时死囚并不全部解送京城,有些地方过于偏远,是没办法耗费大量人力物力解送人犯的,那样的只会把卷宗递送京城,收到批复再做处置,这样有的犯人今年秋决,可能他是去年将卷宗递京的。还有一种犯人,就是斩立决的。
有一种人犯,因罪大恶极、影响恶劣,死判之判决无可争议,为了达到惩诫效果,是不会经过旷日持久的审理和判决过程的,而是地方官拥有即时处死的权利,所以刽子手的生意也不必全都等到每年秋决,他们开张与否,取决于地方上的治安程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