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太子渐渐成人,就不像以前每每有事相询了,时不时就自作主张,如果他自作主张不出意外倒也罢了,可上一次自作主张盗卖灵台器物,惹下偌大麻烦,这一遭又是自作主张。
李承乾见他呆呆发怔,忍不住敛了笑容,道:“先生,我这么做,不对吗?”
苏有道微微抬手,制止了他的声音,背负双手,沉思地在大殿上绕了两三匝,又缓缓站住,道:“不妥。”
李承乾急道:“有何不妥?”
苏有道缓缓地道:“亮出这些店铺来,并不能绝对消除太子的可疑,甚而可能,担上更大的麻烦。”
李承乾这时候乖了,又像小时候一样地谦逊起来:“愿闻其详。”
苏有道伸出一指:“其一,证明太子有了这些店铺的收入,确实不可能再沾惹灵台器物。那么,堂堂国之储君,私下建了这许多店铺,满足私欲。你叫陛下怎么看,你让文武百官怎么样,这样耽于享乐,且是与民争利,光是言官们的口水,就淹没了太子。而且那时一计不成,你以为魏王会就此袖手,必然推波助澜,甚而挽袖上阵。”
李承乾的脸色难看起来:“既有其一,还有其二了?”
苏有道道:“其二,如果只是定一个耽于享乐也还罢了,就怕他们借题发挥,若是指说太子需要这么多钱别有所图,那时又该如何?”
李承乾的脸色更难看了。
苏有道苦笑一声道:“就算没有到这一步,太子既然可以开了这许多店铺赚钱,显见是耽于享乐,贪图钱财,那么有变卖灵台器物这个便利,就会放过了?只怕到时候依旧不能证明太子的清白。”
李承乾脸色发青,道:“这……该如何是好,如今孤深陷丑闻,如何自拔?”
苏有道摇头道:“深陷泥淖,越是挣扎,陷得越深、越快,自拔不得了。”
李承乾发青的脸色陡然苍白如纸:“难道孤就束手待毙不成?”
苏有道沉默半晌,向太子招了招手,太子忙探过头去,苏有道对他低低窃语一番,太子先是一惊,接着大怒,继而陷入沉思,良久犹豫点头,那神色变化,一息数变,当真精彩。
……
宫里边,看着堆垒在案上的奏章,李世民轻轻叹了口气,将手中的一份奏章扔在那一摞奏章上,轻轻捏着眉头,闭上了眼睛。
旁边一个贴身太监见状,连忙走到近前,蹑手蹑脚的,给他轻轻按摩起了头。
李世民仰在靠垫上,眉心依旧轻轻地锁着。
李承乾用以自救的店铺契证还不曾拿出来,其实这纷至沓来的奏章已经开始议及苏有道所担心的事情。
反正言官风闻奏事,所以推测天马行空,虽然不乏脉络,只是全无证据。
李世民完全没想到,本想查些觊觎天下的反贼,最后却变成了家事,变成了争家产的闹剧。
这许多奏章上来,背后不乏李泰的身影。毕竟,因为太宠爱这个儿子,所以对李泰的情形更了解一些,大略也知道他与谁走得更近。
四郎这是关心国事,还是觊觎大郎之位啊?
天地良心,作为一个父亲,他的确更疼青雀,但迄今未止,他还从未想过要易立嫡长的规矩。
而今看来,因为他的殊宠,青雀对皇位产生妄念了。这令李世民心中蒙上了一层阴影。手心手背都是肉,曾经发生在自己身上的事,绝对不能发生在他的儿子们之间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