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渐渐地,萧憬衡变了,具体是什么时候变了呢?齐遥也说不明白。这个过程好像是水滴石穿一样,在滴到了某一个时刻石头就穿了,而在穿透前的一秒一切也是如常的。
后来老王爷的身子越发不好,大抵是年轻时的风流债老来如山倒,加上王权制衡下的政治斗争,汴王府也不幸陷入了漩涡中,府中大大小小的事项都落在了萧憬衡的肩上。但因着族内几房也是耍尽心机招数争家产,加上老王爷家大业大的,多少人觊觎着要咬一口肥肉,萧憬衡肉眼可见地,整个人的气场和处事方式都变了,不再是以前那个不管事、淡薄的人,继承了老王爷和生母的聪明和狠辣。能碰到萧憬衡的时候越来越少;能碰到,齐遥远远看到一大群人围着他和他汇报府上、药行各种大大小小的事,根本就没机会和他打招呼。即便难得看到他一个人在后花园的凉亭里,躺在躺椅上休憩,也是紧皱眉头不知道在苦恼什么,浑身散发着生人勿近的气场,齐遥也不敢贸贸然上前攀谈。
才过弱冠之年,萧憬衡就已经独当一面,分担、一手统领了族内的药房和药行。后来,遇上胡人侵犯我朝西岭,战场上死伤惨重,萧憬衡请缨前线,为北朝救下了不少士兵,又在西岭这个荒凉之地开药房、培训医者,使得这个原本生病只能靠自身抵抗力或是巫术的蛮荒之地的人民也渐渐开化。
而那些过往和萧憬衡相处不算温馨,但也算是窝心的点滴,和眼前这个浑身散着戾气的人产生了矛盾的割裂,齐遥看不清到底哪个才是萧憬衡。后来经历了阿母被乱棍打死、萧然萧恬不知所踪、自己差点被送去妓馆的夜晚,再后来改名齐遥重生了,而现在,又遇上了萧憬衡、遇上那个真真如世人所说的“玉面阎王”、既熟悉又陌生的萧憬衡,齐遥慌了。
慌的不仅是怕被萧憬衡知道自己没被卖去妓馆、还没死,不知会不会被追究;还怕的是当萧憬衡还是那个允许齐遥肆无忌惮出入书房、偶尔还允许顶嘴、虽然对人情世故淡薄,但其实对齐遥还是有那么一点点好,时日增长间,缺乏男性长辈关爱的齐遥在心底悄悄蔓起了丝丝的情愫。齐遥怕的其实就是这丝丝缕缕的情愫又再攀上心头。
齐遥的成长过程中缺少了父亲的角色,阿母一个人又当爹又当娘的地齐遥拉扯大,后来阿母即便又嫁入了汴王府,但老王爷对齐遥却是不闻不问的,一来是管不来二来齐遥总归是别的男人的种,只不过念及也是萧四娘的女儿才允许入府罢,也就是提供吃宿、上学的地方。齐遥早熟懂事,不是自己的东西也不强求,萧然和萧恬出生后,比起一个月有一次相处时间就已经很不错的老王爷,在两个奶娃娃的成长过程中,齐遥更像那个“爹”。但在外瞎逛的时候,看到别的小女孩能吃到爹爹买的糖葫芦,逛庙会的时候,累了就撒娇就能坐在爹爹的肩膀上看烟花时,齐遥是打从心底羡慕的。犹其是在汴王府受着姨娘们、仆人们的气,齐遥也想有一个人能为自己撑腰。
所以,当和萧憬衡还能友好相处的时候、在他挺身而出包庇她的时候、为她解答问题让她蹭暖气冰盆的时候,齐遥是觉得心里那个一直空缺的位置渐渐有了一个人的影子;何况萧憬衡又是长得那样好看,北都哪个女子都不为他的容貌而倾倒的?比起作为大哥而尊敬,小齐遥后来对萧憬衡更多的还是女儿家的倾慕吧。然而齐遥是不允许的,阿母的白骨还躺着冰冷的河底,萧然和萧恬不知在哪个天涯海角。
“嘶——”
手臂被薛见桃掐得生痛,齐遥倒吸了一口凉气,回过神来,发现自己一声不低不高吸气引来了队伍的侧目,也吸引了前方夫子们和萧憬衡的注意,齐遥眼看着萧憬衡投来视线,赶忙低下头避开,顺带用眼神在薛见桃头上爆了一记栗子。薛见桃吓得吐了吐舌,用嘴型示意齐遥:“考试了!”
齐遥又再悄悄抬头,果然看到前方队伍按照5人一队分成4个组来抽签进行考试。而排到末端的齐遥和薛见桃自然是最后一组。每队的试题都不一样,有的是用猪豚、猴子这些作实验的小动物做一台小手术,有的是模拟病灶用小鼠来配比药方。而齐遥一组就抽到了给两只断了腿的猴子做截肢手术。齐遥一直排在队伍末端,抢下了不怎么“吸引”人注意的麻醉工作,于是一小组里,两个负责主刀,薛见桃负责打帮手、齐遥负责麻醉和术中观察。在操作过程中齐遥一直低着头或是避开和主席台上的人有眼光接触。但这一趟考试下来,仍能感受到萧憬衡那道如盯猎物似的目光钉在头皮上,齐遥也试过鼓起勇气抬头看向萧憬衡,发现好像他对每个人都是用目光钉死了,也就放心继续考试。
无惊无险就在原以为顺利结束可以溜的时候,一直不作声坐在上座的萧憬衡突然开口喊齐遥这一队人留下来,齐遥的心又再次被提到嗓子眼鼓鼓作响。萧憬衡一边看着桌面上的履历成绩单对照着每个人问了一些刚刚考试时遇到的问题,又问了些功课情况。轮到齐遥的时候,眼睛没有看着齐遥,手指却似若有所思地点着履历上齐遥的名字。
现在改名叫齐遥了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