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钱少爷靠权势拆散有情人的,自古以来可太多的传奇了,比如孔雀东南飞,更比如梁山伯和祝英台,四少原以为自己男主角的故事刚刚开演,费了心得教自己得爱情之路不这么波折才好,恍了神却发现,自己是个男配角。
这般故事的男配角,连表露爱意都是丑恶的,都是贪图女主角的美貌,绝非是爱她内心。自然也有人爱的真心发了狂的,四少翻了一下午加斯东·勒鲁的《剧院魅影》,一个躲在阴暗处偷窥女主角成长的男人,倒和他有几分像。
一旦走在阳光下,便被厌恶,被恶心,让对方吓得昏倒,颜徵北一向自傲,如今却在棒打鸳鸯的踌躇,和被夺所爱的愤怒里,被两种情绪折磨。他一面自轻,觉得自己不过是个自私自利的小人,放到剧院里,便是让人痛骂扔鸡蛋的混蛋反派。自轻之后,四少心里又嫉妒地失控,想要将一切都碎个干净,管别人真不真心,只要自己快活。
四少在正直和良知里头挣扎,一个并没有太多感情经验,甚至惯于用道德感和正义感束缚自己的男子,在纨绔表象地背后,自制和底线是他对自己的骄傲。如今嫉妒让他发了狂,才知道放手成全真是狗屁一般的瞎话。全世界的混球都突然有了自己的道理,教他也能感同身受,觉得可亲可爱起来。
他若真的想明白了,放手去抢也还好,可四少想起靳筱,又不舍得这么混蛋。她已吃了许多苦,说不定许多年都盼着去嫁到柳家去。一个女孩子,如果从小被洗脑要嫁给某一个人,不定她自己也觉得那样做是应当是命数,从而因等待生出某种情愫。四少这么做,反而让她断了指望。
于是四少又连该狠下来的那份心都狠不下来,他去找吴妈去看看她心情如何,会否像刘兰芝一样去做傻事,如果真是那样,他也不敢管什么嫉妒什么不甘心了。
吴妈收了他的信,第二日来找他,神色倒有些怪,四少问靳筱可还想得开,她却笑了,隐约是觉得这问题有些傻,“小姐倒还好。”
她又说,“倒是柳家那个二儿子,因着在家里要闹着同颜家拼命,被家里人连夜送到日本亲戚家去了。”
四少听到这里,不知道心里什么滋味。他纠结许多天要不要放手,如今倒不必再想了。柳岸之走了,靳筱只剩下嫁他一条路,他也只有娶她一条路,四少像是犹豫着要不要上场的竞赛选手,还想着要不要退赛,结果对方退的比他快,他不战而胜。
他应该高兴的,可又似乎没什么高兴的,吴妈等他的回应,四少半晌恍了恍神,说道,“他这样容易被逼走,果然不是该托付的人。”
四少说这样的话,也不过是劝慰自己,告诉自己所做的是正确的,他并没有因一己私欲去拆了别人的姻缘。从来他都有一些道德洁癖,才能逢场作戏间,还能回归本心,如今他吃了自己洁癖的苦,反而过不了自己那一关。
于是他又浑浑噩噩了几天,到了婚礼那一日,老司令见到他,四少面上虽带了笑的,却能看出一点憔悴。
他父亲以为是四少想明白了,又逃不掉,才这样憔悴,于是动了怒要拿拐杖打他。想到在婚礼这么做触霉头,老司令又把拐杖放下来,低了嗓子怕人听到,“你若是后悔了,也没有法子了,日后再有好的,再娶也是可以的。”
老司令觉得自己果然是个包容的慈父,给足了儿子浪子回头的机会。四少听他这么说,猛地抬起头,他父亲离的近了,才看清楚他眼睛里的血丝。四少倒冷笑了,他也不该这么失态,其实是迁怒,可今日四少是主角,也该让他冒犯一回。
他声音有些抖,说不好是气他父亲,还是气自己。“我怎么会再娶?您不要强塞给我便好了。”四少话音落了,又觉得老司令大约便是这么想的,他娘亲才这么惨,于是他也带了怒气,不愿意同他再说下去,低声说要去看看布置的如何了,便留下他父亲一个人。
于是婚礼成了一场盛大的孤独。这是四少费了劲筹谋来的,是经了他每个环节算计来的,可他觉得孤独。
四少面上没有该有的喜色,叫靳家的人看了,免不了心里犯嘀咕,以为他是真的为了外面的戏子,才娶的靳筱。若是门当户对的人家,知晓了这些,大约要么闹,要么便拒了他的聘。可靳家这种不对等,又想往上爬的,知晓了,也假装不知晓,反而同他面上更加谄媚,为了日后好说话。
颜徵北同他们敷衍了几句,听见外头敲敲打打的,还不知道是什么,便有人推着他,喊着“新娘子来了!”,“快去接新娘子!”
他被人推搡着,起初有点懵,仿佛这桩婚事并由不得他,可他站定了,看见喜轿被放下,帘子被拉开,盖着红盖头的新娘子从里头让人搀扶着,走出来。
他突然不再焦躁了。
仿佛一个颠沛流离的,吃了许多苦头的江洋大盗,权衡了许久要不要金盆洗手,突然间看到了金灿灿的宝藏,于是很安宁。
于是做坏事也好,不地道也罢,都因喜悦和值得而觉得平静了。四少突然微笑,这么多天的焦虑、愧疚还有愤怒,都从看到靳筱落下地的那双红色婚鞋开始,烟消云散了。四少自那一刻终于有了新郎该有的忐忑,激动和期待。他想上去牵她的手,被喜娘拍下,笑着说他怎么这样猴急,四少也不气,深吸了口气,露了笑,接过红绸子。
他们之间便被这根红绸子连接了,过往种种,都不过为了这块红绸子。
他要带她去许多地方,再没有什么可以伤害她。他们俩的关系,是一个字一个字写到结婚证明上的,是说好了要白头永偕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