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这么想,自己也忍不住笑,觉得自己像戏里没出阁的小姐,收到一首诗,便瞎胡想。
他自己早熟,却不该这样天天念一个小女孩子。可他转念又觉得自己纯粹的很,并没有那种念头。
总得给他结草衔环,好好报恩的机遇不是?
然而直到他身体好的差不多了,也没有见着她。
既然身体好一些了,便不能吃白食。四少虽然算半个养尊处优的小少爷,却没有学到纨绔剥削他人的厚脸皮。他没有砍过柴,但也跟着吴大婶的丈夫上山去捡了几次枯木枝。
他从不知道在乡下,枯木枝是这样重要的东西,日常的生活都要靠它。燃料是一家三口最需要的东西,吴大婶的小儿子这样顽皮,在外面玩耍的时候,瞧到了别人担柴火漏掉的小木块,也要手疾眼快地捡起来。
巧妇难为无米之炊,没有火的话,有了米也没有用。他被吴大婶打发去村头的大叔家里借柴刀,走在路上,赶巧看见几块小小的木枝。
颜府的四少爷兴许会把它们一脚踢开,可吴大婶家寄人篱下的远方侄子却不能,四少动作很快,弯了腰把它们捡起来,刚要放到口袋里,却看到另一只手,比他慢了一些。
他抬了脸,是那个女孩子。
他自个都不知道自己会突然笑起来,从来在村子里,他都是不苟言笑的,吴大婶同他送吃的,他也只是道谢,孩子们闹他,他也极老成,不理他们,于是也被嫌弃无趣,不再打扰他。
他不该当自己还是个少爷,然而阶级是生下来刻在骨子里的东西,他又不是他三哥,有平易近人的本事。
可四少这会的笑意停都停不住,眼里都是欣喜,说话也没头没尾的,“哎,是你。”
他脸上没有水痘了,又换了一身粗布衣裳,靳筱看了他许久,才认出来,可她却没有什么激动的,只是觉得,看来他没有死掉。
她点点头,“嗯”了一声,又看了一眼他手里的小木枝。
四少顺着她的目光,想起她方才也要去捡,于是伸了手,笑容也带一些讨好,“呐,给你。”
靳筱摇了摇头,她家里柴火尚且还够,并不差这几个小木枝。她也不愿意同男孩子玩耍,因男孩子总是很皮,很脏,也很闹腾。
四少自个将她看作顶亲近的人,因救了他的命,可于她而言,并不等于他活下来,就是她多么重要的朋友。
她不爱和村子里的孩子做朋友。
靳筱转了身,要往家里走。四少跟了上去,他想起学校里的男生,是如何讨好女孩子的,想来不同年龄的女孩子,也都差不多,便学着样子,问她,“你家哪里?我送你回去。”
他问的恳切,靳筱却没有理他,只是闷着头往前走,四少又忍不住问她,“你怎么后来不来看我了”,她没有回答,他自己却想很多,“你是不是生病了?”
他自小生的好看,并没有在女孩子面前碰过壁,少年的英气稍稍在他面上显露的时候,就已经有女孩同他送秋波了。
可惜他生了一场水痘,便丧失了这项顶重要的优势。
靳筱连他都不看他一眼,叫他也觉得没趣,便不说话了,就跟着她走。
他跟着她,又觉得很没有气概,可是没有法子,从没有人教过他,女孩子不理你,该怎么做。
便是他二姐,有时候趾高气扬的,不愿意同他说话,可颜徵北自己也很有骨气,更不愿意理她。
如今他受了挫,还是自己天天念叨的人,没有他自己预想的,至少成为热络的伙伴,难免觉得颓唐,垂头丧气的。
靳筱已走到自己家里,开了那扇铁门。
四少眼睛亮了亮,还是忍不住,“呀,这是你家?”
他这回倒收到了回应,是“嘭”的一声铁门被关上的声音。
四少碰了一鼻子会,觉得失望,他这个年纪,平日又是顶骄傲的,还没有同谁捧过一颗热心,更没有就这样被人扔在地上过。就算是家里人,也要做一做样子,全他做少爷的面子。
靳筱的家里同他只隔了一个池塘,可这么久了,他都没见过她。
他一边失望,又一面有些气,劝自己人家没把你当回事,何必热脸贴冷屁股。他少爷脾气上来,又觉得自己有机会回了家,定然要扔那女孩子几箱子金银,让她瞧一瞧自己做少爷的气魄。
定然到时候她就会粘着他不撒手了。
他那会可要顶骄傲才行。
颜徵北去想了许多要如何扳回自己的面子,甚至仔细计划了自己的神情,以及要说什么话才既体面,又能出今日受的气,还显得自己很知恩图报。
他一面想,一面觉得解气,心里才舒畅了一些,直到他突然意识到,
在父亲回家之前,是没有人来接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