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晓得靳筱在想什么,可在她身边,多少让他有一些纵然斩断了同所有人的联系,也仍有归属的安全感。于是他柔了嗓子,伸手摩挲她的头发,半诱哄半讨好的,往后便同你一样,不去想,也不动气,才是明智的。
怎么能不讨好呢?他想,从此便也不做什么父慈子孝的功夫了,他同那些兄长,又从没有什么感情,如此这天地间,唯一同他有联系的,便只有他的妻子了。
这种唯一的羁绊叫他很悸动,刚要带了情绪地唤她,靳筱已开了口,你还是会原谅他。
她偏了脸看他,面上没有什么情绪,好像说别人的事情,又很有条理,你这会闹着别扭,仍旧是同他生气,到了下个月,多半你也会原谅他,她顿了顿,又道,因为哪怕是一点点,他也是爱你的。
子女就是这样,哪怕再疼,再恨,只要再看见一点点爱和温情,就会忘记一切,朝他奔过去。
她合了眼,话音却是平静的,所以你往后也不会同我一样,因为我一丝一毫都看不到。
兴许再过几个小时,四少还能体会这样的道理,可如今他却只觉得靳筱是要将他推远了,是还气他,又或是被揭了伤口,他一时也辩不清楚,只拥住她,软了嗓子,那便不要提了。
他又同自己说一般,都不要再提了,什么寿宴?便说你身子不舒服,不要过去了。
靳筱的目光闪了闪,想要说什么,可人这个时候,总是什么道理也不听进去,便由着四少说了许多“从此什么寿宴也不去”,“过年也不回去”的气话,时不时心不在焉地应几声。
说到最后,四少气也消了,总归她还愿意被他拥着,总是难得。免不得他又想说一些情话,刚要开口,隐约听见有人敲门,煞风景的很。
这个时间,原不该有人打扰,可声音却很急,过了许久也不停下来,想来是有要紧事。
四少起了身,靳筱不知怎的,一时间有些心慌,也跟着要起来,又想起自己这会子穿着睡袍,不好去见外人,略踌躇了一会,四少便已经出房门了。
靳筱只好胡乱套了件衣服,对着镜子理了理,却似乎仍旧不得体,不好走出去。
隐约听见四少问了些什么,什么时候?,又过了半晌,听见他同那人道,你先回去,我要收拾一下。
夏夜的衣服要里外都换了,才好出现在外厅,靳筱一面换,一面凝神听着外面的动静,可两人再没有说什么话,不多时,又听见门关上的声音,像是副官出去了。
她才拢了拢衣服,快步走出去,瞧见四少的背影,刚问出半句怎么了,见到四少回首的脸庞,蓦然怔在那里。
他的面庞惨白,颤着嘴唇,一面强装着镇定,深吸口了气,好像要勉强撑住,甚至努力挂着笑。可他刚开了口,一大滴眼泪便涌到眼眶里。
是父亲。 他说。
父亲在回家的路上,遇上了革命党的刺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