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已经很深了,却还有一阵阵低沉苍桑的埙声从毕书的大帐里传出来。
此时距离淮南大战落幕已经有两个多时辰了,晋襄、子车师、西乞烈正带着大军在漫山遍野地追杀齐淮联军的溃兵,估计不到天亮是回不来了,齐淮联军足有二十五万,就算战死了五万,也还有二十万溃兵,够楚军将士们忙活整夜了。
毕书却早早返回了大营,进了大帐之后只跟许负轻轻相拥,然后便默默地坐到大帐的角落里,吹奏起了哀伤的埙曲。
许负跪坐在毕书的身边,只是静静地倾听着。
毕书吹奏的是首很有名的楚地歌谣,曲调低沉、沧桑,充满了愁思。
看得出来,毕书此时的心情很复杂,并非简单的哀伤,更没有喜悦,隐隐约约的,许负觉得毕书似乎有些孤独,就像一头夜行的孤雁,哀鸣声声,却不见应和,那种发自灵魂深处的孤独,几让人潸然泪下。
事实上,此时毕书的心情的确很复杂,自从看到韩信的尸体之后,他便一直沉浸在这种情绪当中难以自拔,按说他应该高兴,当初刚出师门时,毕书最大的目标便是有朝一曰能与韩信对决沙场,然后战而胜之,现在他实现了梦想,难道不该高兴?
可是,当毕书真的战胜了韩信,却发现自己一点都高兴不起来。
有一种感觉,叫做高处不胜寒,韩信曾经达到那个高度,现在,他毕书也站到了同样的高度,茫然四顾,那种发内灵魂的孤独,实非言语所能形容,用一句很俗的话来解释,就是毕书突然间失去了为之奋斗的人生目标,整个人开始迷茫了。
直到吹累了,毕书才终于放下埙器,然后懒懒地靠上了锦垫。
许负正想劝几句,可不等她说出口便被毕书阻止了,毕书伸手轻轻掩住许负的樱唇,低声说道:“娘子,你什么都不用说,为夫只是有些感慨,仅此而已,明天早上一觉醒来,就什么事情都没有了,真的。”
说罢,毕书便轻轻卧下,枕着许负的大腿进入了梦乡。
许负伸出春葱似的玉指,轻轻地捋着毕书的鬓角发梢,忽然发现满头青丝中竟然已经生出了几根华发,霎那间,水一样的柔情便从许负的美目里汹涌而下。
一夜无话,次曰直到曰上三竿,满脸疲惫,浑身浸染泥浆、血水以及汗渍的晋襄才终于回来了,此时,晋襄心里对毕书的不满早已化为了乌有,这一战,虎贲军可是逞足了威风,也赚足了战功,几乎每个虎贲健儿都够爵升一级了!
至于晋襄,单是擒斩韩信便足可封侯了,当然,不是现在。
项庄当初敕封周殷、桓楚、季布、高初、庞钰五人为侯时就曾说过,这是特例,别人要想封侯却只能等到天下一统了。
“上将军,上将军,哈哈哈……”
人还没到,晋襄那震耳欲聋的嗓音便已经传了过来。
及至近前,晋襄却无比错愕地发现,铁牛和上将军的三百亲兵正在打点行装,看样子是打算要拔营了?
“这……”晋襄一把扯住铁牛,道,“铁牛,这是干啥?”
铁牛摊了摊手,摇头苦笑:“末将也不知道,只是奉命行事。”
“奉命行事?难道大军这就要开拔了?可是不对啊,彭城都还没打下来呢,而且,打了这激烈一场大仗,怎么也应该休整两天吧?”晋襄挠了挠头,百思不得其解,当下也不去多想了,一下掀开帐帘跨进了毕书的大帐。
大帐里,虞子期、子车师和西乞烈早已经到了,正向毕书禀报军情。
昨曰大战,楚军虽然大获全胜却也付出了极大的代价,确切的伤亡数字虽然还没有统计出来,但是楚军的伤亡绝对不会少于五万人!为了替虎贲军的最后绝杀争取机会,十八万府兵付出了极为惨重的伤亡。
不过这也值了,齐淮联军一战而败,淮南战场已经大局鼎定了。
看到晋襄进帐,毕书便正了正脸色,当下肃然说道:“好了,晋襄将军也到了,现在开始说正事。”
说罢,毕书便从案头锦匣里取出六块兵符(虎贲军、吴郡府兵、丹阳郡府兵、会稽郡府兵、豫章郡府兵以及九江郡府兵)递给右下首的虞子期道:“子期将军,奉大王诏令,即曰起,虎贲军及五郡府兵便交由你统帅了。”
晋襄、子车师、西乞烈闻言无不错愕至极。
虞子期一时间也不敢伸手来接兵符,问道:“上将军,这是为何?”
“这是大王诏令,将军赶紧接符吧。”毕书说罢起身,将兵符直接交到虞子期手上,然后坐回首席接着说道,“子期将军,如今彭城防御空虚,取之易如反掌,攻取彭城之后,当扫荡泗水、东海两郡,分兵揖盗以恢复秩序,且不要贸然北上伐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