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十年前的人,十五六岁,七十年后,儿孙满堂?孙儿绕膝?享天伦之乐?一抔黄土化作春泥更护花?
蔡鸣不明白自家老板执着在哪里?
从他跟着自己家老板开始,人,已经在找了,以他给老板当蛔虫的经验,不可能单纯的想给老太太当孙子吧?
除非老太太有金矿。
其实陈江月也不是没想过就这样走出去和她的后人相认,告诉他,“乖孩子,我是你姑祖奶奶”,然后笑得一脸慈祥,再掏个红包出来?
再让他把自己供奉在顶楼的神台上?
还是说被自己的后人当成鬼抓起来一把火给烧了?
当成神经病最有可能,谁的祖宗看起来这么......不像祖宗?
最近这段时间也不知道那个男人去了哪里,陈江月醒来的时候都没见到人。
以前,她被困在碉楼里,尽管她歇斯底里,楼里还是只有她与黑暗共存,被世人遗忘在这里,她的家人从来都没有回来过,只有最近这个自称陈家后人的男人。
她醒来的时候,碉楼里还有几盏暗黄的小壁灯。
不再是伸手不见五指的地方。
陈江月看着镜子里自己的模样,稚气、娇嫩,时间永远停留在了十六岁这一年,没有长大,也没有沧桑,可心里就像被戳了个填不满的黑洞。
浴室外,百叶窗将那枚与她相依为命的月亮切割成几分,暗淡的月光下,她看着自己脸上的血气被抽干,皮肤逐渐苍白,挤眉嘟嘴的动作都异常僵硬,脖子上的血管蜕成黑色的细线,她就像七月十四里巷子口烧的纸人。
月亮再次明亮起来,她整个人也跟着满血复活。
陈江月想不明白,她为什么会这样,她没有杀过人也没骗过老人的钱,最多是把姨太太刚在百货公司买的胭脂水粉很不小心的打碎了。可是为什么偏偏她就被困在里面了。
哪天碉楼坍塌了,她是不是就能化为废墟里的尘埃?
碉楼的过客也是她的过客。
但她不是碉楼的过客。
翠绿的飞檐、楼里楼外精致的岭南雕花、楼顶夸张的拜占庭碉堡设计、厚重传统的梨花木家具、德国的落地钟、留声机,这样竟然让人还不违和的中西结合装饰,这是合理的异态。
也招式着陈江月祖辈那一代侨乡人,对于出国寻找商机是有多狂热,他们不会把时间浪费在伤春悲秋上。
大多数有个人信仰的国家总会讶异华国人没有信仰,认为这是个野蛮的民族。而华国人骨子里的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血脉,让他们永远清楚知道自己尊崇的是脚下的这片土地,是埋在这片土地之下的祖祖辈辈。
陈江月现在也没有时间伤春悲秋,干脆铁锅摔到底,既然都被碉楼困了不知多少年了,再困多几年也没什么不一样。
现在她的信仰就是:要去楼下冰箱拯救那些生而有罪的食物!
阿门~
之前那个后人生火做饭的时候,她悄悄出来过,好像不是他自己做饭,是住在附近的阿婆阿婶来给这个乡音已改的后人露两手,说是要尝尝家乡的味道。
罪过罪过~
陈江月不知多少年没在这座碉楼里闻过人间烟火气息了。
在衣橱里借了件后人的衬衫,鉴于上次偷懒没穿裤子的意外,陈江月还是把又宽又大的短裤套上了,腰间的绳索被她扯的老长。
不过这短裤的针脚一点都不细,磨腿。
偷穿后人衣服的祖宗就这么欢快的跑下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