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和那个人通过一次电话,他只知道是个女人,一个高高在上的女人,她找人找得很急,似乎还来不及作伪装。
他刚想说,就听见了后山传来的轰隆声。
松弛的泥土终究是承受不住了,地面上的余震一点一点的将它拖垮下山,向海浪一样袭向了山脚原本就成了废墟的小学。
陈江月低下头就能看见穿过身体的钢筋,她比别人多活了七十多年,天下间哪里有这么大的馅饼啊,头顶的梁柱已经撑不住了。
她的大侄子真的要孤家寡人了。
她还没来得及去国外看看哥哥住过的地方。
她还想再看一次碉楼门前满池荷花开。
陈近生他会不会又发狂,他好像有手抖的毛病,她还想再牵一次他的手。
在七十年后的世界走一趟,没有硝烟没有战火,人们只需要为了生活忙碌,而不是像她那个时代人们要在战争中保命。
或许她不能再贪心了。
供状山谷捧着那轮巨大的月亮,月光散发着澄莹水浪波纹,像滔滔江水上的倒影,水中捞月、雨后明月,这些都是假的。
山体滑坡冲向小学废墟那一刻,废墟被掩埋,山谷的月亮也一并消失了。
陈近生从梦中惊醒,他只是闭眼了片刻,却恍惚过了好几个春秋世纪。
梦中的片段混乱,令他头疼不已,策马的远古大将、顶着炮火冲锋的民国军官,梦里梦外他分不清谁是谁,那些人一句句逼问,远古的声音响彻不绝:
“强求的时候你害死了她。”
“放手的时候你依旧害了她。”
“你们即无缘也无分你还在执着什么?”
“轮回道路上放过她吧。”
陈近生醒来的时候已经泪流满面,对面的阙轲被吓了一跳,满心复杂看着他。
阙轲在想是不是应该像哄元元那样拍拍陈近生的后脑勺说不哭,但还是默默递了张纸巾过去。
陈近生摸上脸颊的泪湿,是他哭还是梦中人哭,他不想细究。
谁又来放过他?拔除心魔?还是放下痴念?
西南重灾区的主要公路被山体滑坡堵死,外面进不去里面出不来,他们也不知道里面的伤亡如何,但是他们陆陆续续收到社会各界汇报上来的消息,除了当地村民还有大批研学的学生、游客都困在里面。
西南军区某指挥团现在是顶着巨大压力调遣空军盲降进入重灾区,搭建卫星通讯与外界建立联系,安抚好里面的人。
电子屏上的雷达显示器一遍又一遍搜寻重灾区的信号源。
“报告长官!”
“讲。”
“云滇边境发现可疑信号,他们正闯入我国边境!”
“他娘的这个时候来捣什么乱,将任务交接下去!”
“报告长官,发现一架飞机正在进入重灾区上空。”
指挥员已经被流水账单一样的条条汇报搞得头晕脑胀,分分钟就要心肺爆炸。
地壳发疯人也在发疯。
“联系上那架飞机驱赶出去。”
十多个小时过去了,重灾区外缘的受困人员已经陆续转移出去了,道路通了一半,天又开始下起朦胧细雨。
陈近生上飞机之前已经通知了在金叁角的周棘,他不可能等到清理道路后才动身。
湾流g550盘旋在四千九百多米高空。
机舱外气温很低,飞机降到了适合跳伞的高度。
阙轲知道陈近生有个很宠爱的女人,但他现在疯魔的样子实在可怕,“你就不能再等等?你这样盲降太危险了。”
就在几分钟之前,那个手环虽然位置没动,但是体温、心跳等生命体征都没有数据了。
“你自己看!”
手机上的监测数据骤降直至为零,启夏科技的品控是经过严格把关的,出现这种情况要么是带手环的人丢了设备,要么就是真的没有了体温没有了心跳。
如果下面的人是元元他也会不顾一切跳下去的。
“我和你一起跳,有个照应。”
蔡明发现他们两个才是疯子,他们的机长也是个疯子,明明已经收到驱赶信号了却无动于衷,他一直关注着地面发过来的信息,重重复复都没有太大进展。
两个男人带上了卫星电话、救生衣和急救包,背上了圆伞,机舱开始减压。
“舱门打不开,被冻住了!”飞机飞在高山地区,舱门结冰了。
强行打开只会机毁人亡!
“蔡明!打通司擎的电话,我要接上西南空军司令长的线。”陈近生反应很迅速,他那位前西南陆军司令长一定还能发挥作用的,一定。
湾流g550被迫返航,联系了最近的机场降落。
“他是疯子吗!”司擎看不见,但是骂人依旧中气十足,依稀能看见曾经老司令长的影子。
“没有经过特殊训练他也敢跳,是怕阎罗王不够人头啊!”司擎一接到电话差点没背过气。
让他搭上西南空军的线,然后呢?然后和专业的伞兵一起盲降?他也是在时刻关注着西南地震的事,竟然没想到陈近生就往那边去了。
护工扶着他坐下来,血冲脑门,他差点就躺过去了。
从陈近生将他捞出监狱的那天起,蔡明就没有忤逆过他的时候,即使他知道这件事十分危险,蔡明松了松面部肌肉,讲着电话他依旧保持着职业假笑,其实心里已经难过得要命。
他向司擎解释:“老板受过跳伞专业训练,也请司老先生相信他,人命关天的事情,老板会保重自己性命的。”是的,老板保住性命才能找到人,他们都会平安的。
陈老先生还在的时候,陈近生就是各种学习、满世界飞,女人都没时间找,他在努力成长为一个合格的继承人。
护工拍了拍司擎的背,她就见不得他这样为了外人伤神,多嘴了一句,“先生你不能因为操心别人的儿子伤了自己的身体,来吃点药。”
司擎拍掉她手里的东西,“我就是把他当自己儿子了!请钱护工注意言行。”
护工愣住了,原来平日里笑呵呵的人会这么严肃,看似什么都不放在心上,其实他关心的只有别人家的儿子,原来她在他心里一直只是护工而已。
司擎即使从那个位置退下来,巨钟敲响都会留下余音,何况这样一位老司令还不怕没有半点人脉关系。
现任的西南空军司令就是他曾经的战友,过命之交的战友。
赈灾的伞兵也遇到了同样的问题,飞在高山之上机舱门根本打不开。
要进行盲降的一队伞兵步履整齐跑过机场一侧,运输机做了应急处理,为了应对西南恶劣的天气,军区紧急调运了翼伞替换圆伞。
情急之下,装备运输处增加了一副翼伞。
“是谁加入?”
“不知道,是上面派下来的。”
只有队长知道,那个新加进来的人听说是西南前任陆军司令的心腹,上面的命令下达地很紧迫,但现在总归多一个人或许行动会更快。
“不过他是要单独行动的。”
“什么?他到底是什么人。”
“和大家一样,不怕死的人。”一身迷彩服的陈近生出现在他们面前,动作十分利索穿戴整齐背上各种装备和物资。
伞兵审视着他,希望他是真的符合盲降的条件,翼伞对操作人的要求很高,何况从高空盲降到重灾区,跳伞人反应迟钝稍不留神就是送命的。
现在是地震后的第叁天午夜,继第一次盲降行动失败已经过了五个小时,现在执行的是第二次盲降行动。
机舱门缓缓打开,五千米高空的寒风能将人吸走,空中情况很差,根本看不清地面。
陈近生站在机舱门边,他又想到了飞机上的那个梦、梦里喊他的话。
此时他心里只有一个声音:陈江月,如果上辈子我对你放了手,这辈子我一定会牢牢抓住你的。就算死我也会将你带回来。
苍鹰展翅,一路穿云破雾俯冲而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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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致敬曾经为赈灾进行盲降的每一位军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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