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汉显然也认得这人,大笑道:“艾康安,又是你!”
碧眼儿抓着他胳膊道:“你这个人,实在太过分了!天上的父神,不会原谅这样愚顽的人!”
大汉呵呵道:“我可没什么在天上的父神,你这挑筋教贼法师,可别作践我妈名声。滚一边去!”他一把向这碧眼儿推去。艾康安跌出几步远,在接近葫芦摊儿的地方摔了个大马趴,身上都是烂泥。
白水部正要去扶,旁边的人已经七手八脚把艾康安扶了起来,问道:“法师,你没事吧?”“哪里疼,可跌坏了?”更有人骂那汉子道:“法师这样的大好人你也敢打,不怕遭报应!”
大汉丢下鞭子,举起空着的两手道:“我不与你计较!走走,别打扰我做生意!”
正吵闹间,一个少年的声音清亮地响了起来,盖过这片喧嚣:“我在旁等了好半日,早该轮到了,人呢!”说话的是凤清仪。他敲敲小桌,大大咧咧拍下一把铜子:“人呢?快回来,还做不做生意了!”他穿得不似平日讲究,只著了一领青灰葛衫,脸和双手被灰暗的布料衬得晶莹雪白,但在天色未明时混在贩夫走卒之中,还真不易看出什么不同来。加上他腰里那把色泽暗淡的长剑,就像个过路的江湖少侠。
这“铜猴”刚要从地上起身,就猛然看到了凤清仪,身子一软就坐回了地上。在大汉的咆哮声中,他一双眼悲伤地盯着凤清仪,忍住身体的颤抖缓缓爬起,伸出一只手按在小高桌上,似乎要强行逼迫身体平静下来。
凤清仪吃了一惊,上下打量着这个被锁住的小孩,想要寻觅一丝熟悉的痕迹。
“铜猴”又深深地看了凤清仪一眼,捡起笔来。他身子虽不再抖了,可右手仍在抖。
大汉憋不住了,扬鞭怒骂:“这就写不出了么!爷爷养你有什么用!”
凤清仪闪电般伸出手去,捂在小孩肩头。鞭子重重落下,扫过他的手背,当即被一股莫名出现的力道弹开。
见抽着了客人,大汉连忙收鞭。凤清仪淡淡地收回了手,关切地看向小孩:“怎么了?”
小孩摇摇头,重新蘸了墨,深深地看了他一眼,挥洒写下:
“江湖风雨太匆匆,
万树灯花酒一盅。
一千年前昆山见,
九秋霜里月下逢。”
“一千年前昆山见,九秋霜里月下逢。”凤清仪低声念了一遍,不可置信地看向这孩子。见那大汉在旁虎视眈眈,他口唇不动,用术法在那孩子耳内说道:“你认得我?”
“铜猴”微不可见地点了下头,又赶快摇头。
这到底是认识还是不认识?凤清仪心里已经打定了“把人救下来再说”的主意。
见他沉默不语,大汉喝道:“小官人,这诗说得不准么?”
凤清仪忙道:“不,准,太准了!阁下这位仆人果然不凡。”
大汉得意地翘起了嘴角,看了眼周遭越聚越多的人,道:“下一位!”
“且慢!”
一只圆滚滚的胖猫被一双女孩的手放在了小桌上。
苏苗苗丢下了她的草药摊子,也来了。
喵神农踩在那句“九秋霜里月下逢”上,与戴面具的小孩四目相对。
少女抱着手里的毛团,看着他大声道:“小郎,给我这猫儿也来一首!”
围观的人大感兴趣:“哟,不光辨人鉴物,连猫也抱来了!”“这猫还能说出个子丑寅卯来?难道要辨是花猫儿生的,还是黑猫儿生的?”“猫还能有什么来历,总不会是官家的御猫吧哈哈哈哈!”
喵神农挺直了尾巴,喉咙里发出低沉的吼声。
啪嗒。
一滴清澈的水珠落在了宣纸上。
喵神农看着这点水迹,抬起头来。
水是从青铜面具里滴下来的。那是——“铜猴”的眼泪。可小孩的那双眼睛,却像在灼灼燃烧,眼底透出的是满满的欢喜。
你见到我,竟那么高兴吗?它神色端肃地仰望着面前这个人,胡须威严地翘起。
你到底是谁?你到底能是谁?你到底会是谁?
“铜猴”用力地点了下头,提起笔,激动地写了起来。
众人更围拢了些,看他要写什么,但很快就议论起来。
“这……这是什么?”
“诗经吧,是诗经《棠棣》,我小时候学堂教过,说是讲兄弟之情的。”
“不是咏猫吗,这首诗哪里搭介了?”
“你们觉得不,刚才他作的几首诗都怪怪的……”
“铜猴”用狂草写在纸上的,正是《棠棣》之诗中的四句:
“凡今之人,莫如兄弟。
死丧之威,兄弟孔怀。
原隰裒矣,兄弟求矣。
脊令在原,兄弟急难。”
第83章 妖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