隐约间听见阿森喊我的名字,朝后看,真的是阿森,他大步追来,手里挥舞着什么,可是怎么追得上。
我摇开车窗,探出半个身子,带着哭腔:“阿森,别追了,快回去吧,我一定会回来找你。”
那人影逐渐变成一颗黑点,再后来,消失不见了,我不知道他有没有听见,我终于被迫离开了我的阿森。
瑟缩回车内,热泪干涸在面颊,妈冷眼看我:“多哭会儿,哭完你就和这儿没关系了,你到了你那个便宜爹面前,要是敢提这儿一下,我让你永远见不到你的好阿森。”
这是妈原本的面目,蛇蝎美人,我此刻明白我踏上的是怎样一条路,繁华险恶,离在桃花镇的日子相差万里,她甚至要斩断我和这儿的关联,怎么可能呢,我在这儿生活了十八年,每一寸皮肤,每一段骨头都浸着桃花镇的气息。
我抱着《我与地坛》,里面有我塞的那张偷亲阿森的照片,妈的话让我明白也许今日一别,再见已是难事,我的傻阿森却还在等我。
昏昏沉沉中我睡过去,那个曾做过的噩梦逐渐明朗,那双掐着我脖子,骂我婊子的手的主人,一张俊脸穿过迷雾,我看到他玫瑰色的唇。
此刻我被喊醒,周围景色已变换,满目陌生,妈带我进了一家宾馆,我们在里面稍作歇息,主要替我换了行头,耽搁了一个小时,再出来,我又是全副武装的公主。
下午六点的飞机,如果当时我稍见过世面,我会听懂这是一班从哪里飞往哪里的航班,可天可怜见,我不过空有一副皮囊。
一副为我妈所用,换取她荣华的皮囊。
我对头等舱没有丝毫兴趣,妈却像久违的老友般,颇有感慨:“当年逃过来,哪有头等舱坐,给几个人干烂了才换了一张叁等船票,一群人又脏又臭,到处是馊腥味。”
她感叹她的,我盯着窗外一大片云层,想起今天飞奔来的阿森,现在阿森该下工了,今天没有我的陪伴,夜晚会不会特别难熬,看到月亮会不会好一点。
不会特别难熬的。我安慰自己。
不仅没来得及告别阿森,连阿姨,我也没有好好拜别,思及此,我的心又蒙上一层灰。
经过不知几个小时的飞行,我们落地,来接我们的是一个身量极高,皮肤瓷白,那和阿森全然不同的男性气息,让我全身的细胞都在抗拒,不可否认,他是耀眼的,可那几乎太阳般的光芒刺痛我,让我只想逃离。
很久以后回想起来,原来和周朗的初见,便让我这般不舒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