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夜,我们留宿周宅。
妈进来的时候,我正站在二楼窗前,古色古香的小楼被风雪洞穿,黑暗描摹它的一瓦一砾。
床头小小黄黄的灯开着,我们两个人的脸一齐印在玻璃上,黯淡模糊。
她迅速地老了,以往引以为傲的头发没了光泽,死了般趴在头顶,面色也蒙了一层灰似的,了无生机。
不过好在她指间的戒子还够闪,我笑了一下,这就足够了,不是吗。
“眠眠。”她叫我。
我眨了眨眼,没有应声,走到床边,缩进被窝,拉过被子盖住头,像我们刚来b市那几天一样不愿交流。
真是恍如隔世。
床的另一边塌陷,她问我:“你和周朗关系很好?”
我气笑了,她打什么主意,我哪里会不知道,我一把扯下被子:“怎么,我和他关系好,对你有什么好处?”
她僵了一秒,她真的老了,那双一见我就戴墨镜的眼睛,皱纹蜘网一样爬满眼角,甚至还出现了一道没见过的疤痕,厚重的遮瑕也遮不住。
妈微微侧过脸,一缕发挡住:“我不是这个意思。”
妈被珠宝压垮了,她得做一个端庄贤淑的女人才能获取这一切财富,没有名分也不在乎。
我有时想,这些颜色各异的玻璃珠,为什么对她的吸引力这么大,值得吗?
可到这里,我又犯了老毛病,她到底,到底是在泥潭里护住了我十八年,我的命是她给的,这一切一切,甚至包括和阿森相遇,无一不是她给的。
我怎么可以无理取闹,把她想过好日子的心,抛之不顾?
整整十八年。
我闭眼,还她一个十八年,也不为过,放缓了语气我说:“你到底想说什么?”
妈的背挺得僵直,没有回头看我。
几年后,妈因为毒瘾发作,痛苦得涕泗横流,在地上打滚时,我懒散地靠在周朗胸膛,抽起第二支烟。
唇上是明艳的大红唇膏,柔软的波浪长发搭在周朗手臂,他哼着歌,手指在我镂空的腰间打转,一点不为眼前女人的痛苦动容,甚至要低头亲我的脸。
我伸手抵住他的唇,故意昂头,把他讨厌的烟雾喷在他脸上,笑看他:“不去帮帮她?”
周朗皱眉,撅着个嘴靠近,埋进我脖间深深一嗅:“眠眠讨厌她,那我也讨厌她。”
那年雪夜,她根本是不敢回头看我。
一个做了十八年妓女的女人,怎么会看不懂一个男人对一个女人到底是欲念,还是兄妹情义,当时她只要稍稍提点,日后我就不会沦为他们的禁脔。
我笑得很大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