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堆人拥在县衙的大堂中,门口看热闹的百姓也挤了足有数百号人。
那连家村的村长是个老成些的老者,便向赵瑜行礼,道:“县尊在上,小民是连家村的村长,这位是我们村的保长,昨晚上土匪忽然跑到村子里闹事,多亏了他擒下了这些贼人,小民见贼情紧急,不敢怠慢,是以一早就跟众人一块儿将贼人押解来县城内,交给县尊处置。”
赵瑜见他谈吐有些文雅气质,就道:“多谢老先生。”耳朵动了两动,就看村长口中的“保长”连显。
赵瑜心中又惊又喜,默默念想:“莫非是菩萨显灵?一连愁了这么多日找不到能把王存善打下去的人,没想到竟又出了这号人物……”他看连显那膀大腰圆,眉眼里颇有点凶霸,倒像是个能打的,就想问一问他。
赵瑜道:“就是这位壮士,擒下了这些贼人?”
村长眼睛眨了几下,就看连显。连显咧嘴一笑,摸摸头到:“这算不了什么,大老爷。”
赵瑜挑了挑眉,旁边的王捕头就斜眼看连显:赵瑜不知道连显的斤两,王捕头却是一清二楚,这人不过是个地痞无赖罢了,欺负几个胆小村民倒是好手的,论起身手的话……
王捕头虽不知到底发生何事,却清楚的知道不可能是连显擒下这几个人的。
他思忖着,就看赵瑜,一看见赵瑜的神色,就知道赵瑜打什么主意,他颇有几分心机的,虽知道赵瑜想用连显,却偏不说破连显不过是个酒囊饭袋,只是冷笑着想看赵瑜出糗。
且说,这些贼人明明就是连世珏擒下的,怎么竟又变成连显了呢?原来昨晚上村中同众人赶到的时候,却见连显跌在地上,正哎吆着挣扎起身。
大家伙儿见满地贼人,或死或伤的,一个个惊得魂不附体,赶紧问是怎么回事,连显哪知道,就只支吾。
村长倒是有个心眼的,看旁边就是连世珏家里头,就叫人去敲门来问一问。——谁知连世珏并不露面。
大家无奈,只好把贼人先关押起来,等到天明再说。
兹事体大,村长几乎一夜未眠,寻思着这件事透着蹊跷,虽不知究竟何人动手,但贼人留在村子里,终究是心腹大患,或许还会引发其他贼人的报复,于是就叫连显来,组织几个身强力壮的后生,要把这些人押解到县城里去再说。
谁知道连显来了后,忽然大包大揽,拍着胸口说不必担心贼人,有他在,管保来一个打死一个。
村长见他癞蛤蟆打哈欠,口气倒是不小的,就问为何。
连显眉飞色舞便说,昨晚上他听了动静,出来后正碰上几个贼人行凶,于是他便冲了上去,三下五除二地将人都打倒了。
村长愕然,问他为何昨晚上没说,连显道昨晚上打得稀里糊涂,何况他又不是个想邀功的人,可现在看村长跟众人都担心的厉害,才“不得不吐露实情”,给大家“定心丸”吃。
村长觉得这种作风似乎不是连显的个性,可是昨晚上那几个贼人横躺地上是实情,何况除了连显,又没有其他人在,且连家村里,连显算是最能打的了,……村长还在思谋,周遭一些后生却兴奋鼓舞起来,围着连显问长问短地。
村长见状,没奈何,反正要在县太爷那边做个交代,既然连显自己站出来了,那便是他罢了。
此刻赵瑜问起来,村长心里头存着个念想,就故意不答,只让连显出头。
连显说完了,赵瑜的眼神就有点发亮的意思,望着他和颜悦色地说道:“壮士实在英勇,竟然能以一敌七!实在是我乐阳县之福。”
连显将胸膛一挺,粗眉粗眼地笑道:“多谢县老爷夸赞,小人身为保长,这些不过是小人应当做的。”
赵瑜很是欣慰,点了点头,也不忙着去管那些死伤的匪贼了,只又问道:“那……不知壮士听没听说,本官正在招贤的告示?”
连显一听,就“啊”了一声,有点发怔。
赵瑜看一眼他,又瞄一眼王捕头,慢慢道:“本官张贴了告示,想要招一个贤能之人,若是能打得过本县的王捕头,便立刻升任为新任捕头,且本官自己出花红五两银子……不知壮士可知道?”
连显闻言,生生地咽了口唾沫,威武雄壮了一路,整个人被大家伙儿吹捧的都陶陶然了,一直到此刻才觉得似乎有些不大妥当。
王捕头在旁边听着,此刻脸上的冷笑更明显了,却仍不说。
连显扫见他的那个笑,心里发冷,又看到赵瑜那求贤若渴的眼神,便结结巴巴道:“这、这……小人怕是……怕是……小人怎么能跟王捕头动手呢。”
赵瑜仍旧和颜悦色道:“不用怕,王捕头自己也是答应的,以壮士以一敌七的能耐,本官觉得……还是可以的嘛。”
连显暗暗叫苦,几乎想把自己高大的身子缩成一个栗子:“县老爷,这可万万使不得……”
赵瑜转头,看向王捕头跟村长,笑着叹道:“壮士这是在谦虚了,谦虚了。”
村长含含糊糊地,王捕头冷飕飕道:“大人可真是慧眼如炬。”
赵瑜心里痒痒地,恨不得将他一口咬死,便道:“怎么,王捕头可愿意跟连壮士一较高下?”
王捕头不软不硬地道:“这个自是当然了,小人随时奉陪。”
连显双腿发软,扫见王捕头那似笑非笑地模样,又看看赵瑜秀美的脸,只觉得眼前发花,简直后悔的肠子都青了,千不该万不该要出这个风头,还想趁机讨要些赏赐,现在倒好……
他这功夫,就像是被挤在了风箱里的老鼠,两头受气,两头挤逼。
众目睽睽之下,大家伙儿都想看看捉拿贼人的英雄一展身手,连显看看周围那么多双眼睛,忽然把手往肚子上一按:“哎吆!”
他叫了一声,便滚在地上。
距离他近的几个都吓了一跳,赵瑜道:“连壮士怎么了?”
连显此刻在地上已经开始滚来滚去,边滚动边叫着:“好疼,好疼,大概是昨天跟贼人动手伤了……肚子里疼得好生厉害……不行了……”
在赵瑜的印象里,如果是个真“壮士”,大概是死也不会做出这种在地上打滚的姿态的吧,相当地无赖。
何况如果是伤了,怎么会一路活蹦乱跳地走来县城,早不发作晚不发作,偏要比试的时候才发作。
这功夫赵瑜也看出不妥当来了,这才回味过来王捕头脸上那耐人寻味的笑是什么意思,他望着地上装模作样的连显,恨不得在那魁梧的身板上踩上几脚。
赵瑜下令将贼人下了牢狱,便叫人把连显叫内衙府内堂,很是一番恐吓,连显果真说了实情,不过他知道的也是有限,只说自己到的时候,人都已经都躺下了,周围连个鬼影子都没有。
赵瑜越发牙痒痒,把对王捕头的那股恨火蔓延到连显身上,见问不出什么来后,就叫衙差把人拉下去,打上十五水火棍,美其名曰:调戏公堂。
赵瑜问过连显,就又向村长打听。到底是长者,村长虽也不知什么,却说得详细,其中一句引发了赵瑜的注意。
村长道:“当时那帮贼人都躺在街上,距离连世珏家里最近,小民当时还想问问,谁知道连家二老说,世珏睡着了,……于是小民便没再追问。”
赵瑜挑眉:“连世珏?”只觉得这个名字有些耳熟,却又不知在哪里听过,想了想,就问道,“他是什么人?”
村长忙道:“回县尊,他是我们村子里的一个后生,原先在军中,最近才回来村里……他是参加过长陵之战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