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书童的笑声刚刚停歇,听了陈小九这番若有所指的话语,歪着脑袋仔细瞧了瞧崔州平的脸颊,忽然小脸一扬,又咯咯娇笑起来。
崔州平被小书童的笑声弄得异常尴尬,想到袁子程卓绝的武功,偏生又不敢上前训斥,一张南瓜脸憋得通红,他狠狠的看了陈小九一眼,四白眼中射出的怒意直冲云霄,似乎是想生吃了他。
陈小九见到崔州平这番模样,心中十分舒爽,该,让你小子跟我抢媳妇!这回我让你赔了夫人又折兵。
不一会的功夫,文房四宝已然备齐,崔州平甩了甩头发,神色之间,颇为自信,虽然在对联上他不能沾得半分便宜,但是在书法上,自信可以力压群雄。
他冷冷一笑道:“既然如此,我便信手拈来,为这位亮丽的小书童作一首诗!”他思虑半天,大笔一挥,洋洋洒洒写道:“
梅花帐里笑相从,
兴逸难当屡折冲。
百媚生春魂自乱,
三峰前采骨都融。”
字体中锋圆润,飘逸多姿,确实不俗,那些对书法颇有造诣的才子俱都围过来观看,一望之下,不禁拍手赞叹,高声叫好。待看到那诗句,虽然文辞优美,可字里行间似乎香艳露骨,充满着对女性的不敬与不公,与崔州平的身份不符,心中俱都暗暗摇头。
崔州平看着众人啧啧赞叹的表情,心头总算出了一口恶气,十分得意道:“此字如何?此诗如何?登堂入室,却也不难!”
小书童听见才子们高声念道这首诗,脸上阴晴不定,心中生涌出一口凉气,紧束的酥胸微微起伏,怒意上涌。她虽然娇嗔满面,但又好像在强迫自己把那口怒气消化于无形。她粉红的嘴角调皮的上翘,一双明眸睁得大大的,似乎要滴出水来,颇有几分幽怨的望着陈小九,似乎在向他求救。那份可怜兮兮的感觉,分外让人心疼。
邪恶的陈小九难得的露出大男孩般的阳光笑意,对她做了个鬼脸,回头自信满满的走向崔州平,灿烂的笑意逐渐转变为低沉的冷漠。
崔州平见陈小九走上前来,心中凛然,面上冷笑道:“你个马夫,也要来点评一番吗?”陈小九颇有些轻蔑的向他看了一眼,转头注视着他的墨宝,良久叹道:“此书灵动飘逸,若以常理来看,应该也勉强算得上是佳作吧!”
此言一出,满场皆惊,崔州平什么身份,恩科中举,唐家三代中的佼佼者。陈小九身份卑微,不过是朱家的一个马夫。
而现在,一个马夫竟然大言不惭的对着一个举子不屑一顾的说:“此书勉勉强强算是佳作!”这是多么具有讽刺意味的一句话啊!仿佛一只蚂蚁骑在大象身上,拍着它的头脑对它褒奖道:“你很好,长得很大!”
才子才女们对于陈小九的语出惊人感到分外诧异,其中鄙视不堪有之,惊诧莫名有之,嬉笑玩味有之,林林总总,莫衷一是。
崔州平自诩书法出众,年青一代小字辈中,无人出其右,备受夸赞,而今在众目睽睽之下竟然受了他一个马夫的奚落,心中十分难堪,他面红耳赤,歇斯底里道:“马夫,你敢如此大言不惭,戏耍与我?既然如此,你便说与我听,我到底哪里做的不好?若说不出来,我断不会饶你。”
陈小九哈哈大笑道:“你虽然运笔灵动,漫妙万千,可是却过于追求运笔的变化,字里行间到处充满了媚俗铅华!”
“而此诗香艳露骨,猥琐下贱,只有青楼老鸨龟公方能做出这样低俗不堪的诗句,没想到崔公子竟然偏爱此道,莫不是崔公子与老鸨劳心劳力的日“交”夜谈,而得了她的真传吗?”
此言一出,才女面红过耳,才子则哄然大笑,但仔细思量起来,果然说得形象贴切,心中大生赞同之意。
崔州平心中狠狠疼了一下,一张面孔涨得通红:“你个区区马夫,懂些什么,休要在这里妄加评论。”
陈小九心中冷笑,踱了两步对众位学子侃侃而谈:“书者有三种境界,见山是山、见水是水是谓‘无我之境’,借古人规矩,开自己之生面是谓‘有我之境’,我顺笔性,笔顺我势才是真正的‘忘我之境’!”
“敢问崔公子,你到底是达到了哪种意境呢?依我看差之千里,拍马也及不上!”陈小九啧啧嘴巴道。
以上言谈是一代书法家张旭穷其一生的心得,陈小九博览群书,此时借用一番倒有奇效。他言简意赅,画龙点睛,深入浅出,鞭辟入里。周围懂得书法的才子才女们听得此言,茅塞顿开,不由得频频点头,对陈小九的见解深表赞同,再回头看崔州平的墨宝,则连连摇头,仔细观瞧,他的墨宝显然是达不到三种境界中的任何一种。
崔州平听了陈小九掷地有声的三点言论,一颗心差点从腔子中跳了出来,呆呆的立在当场,面色青紫,茫然不知所措。
因为他清楚地记得,去年他曾经书写一幅自以为十分华丽飘逸的诗句,托人呈给摘星楼五层之上的崔家老祖宗,以求得到他的指点,而当时老祖宗给他的评语与今日陈小九的言辞如出一辙,丝毫不差!
天下间怎么会有这般巧合的事情?难道这个车夫在冥冥之中有老祖宗相助?他长叹一声,落寞颓废之意油然而生。
第一百九十七章 墨宝赠佳人
石头筹心思灵敏,转眼一转,颇有些不服气道:“哼……,眼高手低,只恐怕有些人,说得到未必能够做得到!”
崔州平猛然醒悟过来,指着陈小九道:“你这厮说得头头是道,好似你已经达到了这三种境界了?”
陈小九大手一挥,微微笑道:“在下虽然不像崔公子这般高调,但对于书法之道,也算略通一二!”
“既然如此,那你便现场展示一番,若是能让诸位才子才女齐声叫好,我崔州平便甘拜下风!”崔州平气势汹汹道。
陈小九此言一出,一百多个才子齐声叫好,当然其中有真心想观赏他书法的,也有存心起哄之辈,而且这里面不乏有很多石头筹的粉丝,想借着这个机会力挫陈小九的锐气,让他再也不敢如此装大。
早有两名好事之人重新准备好了笔墨纸砚,一众人等分散在他的周围,站成了一个圆圈,只等看陈小九这个马夫的表演。
陈小九装模作样的洗了洗手,以显示他的高深莫测,而后笑着对众人道:“有哪位才子佳人可愿为我磨墨?”
现场一片寂静,无有一人应答,众才中子偶尔会传出窃窃讥笑之声!
“有哪位才子佳人愿意为我磨墨?”陈小九没有在意众人的冷场,又巡视满场问了一遍。
崔州平嘲讽一笑,急不可耐道:“你只是一个身份卑微的小家丁,在场的哪位才子佳人地位不比你高,谁会自降身份为你磨墨?我看你是吃错药了吧……”
“我来为这位大哥哥磨墨!”
没等崔州平发泄完心中的怒火,一个娇俏的身影在“豺子”袁子程高大的身形后面挤出来,满脸喜悦,轻身猫步,一双大眼中展现着调皮的光芒,走起路来款款摆动,若隐若现的贵气隐藏在她笑颜如花的躯体中,让人不敢出言讥刺,都不约而同的为她让开了一条通往书案的道路。
崔州平见她曼妙而来,一张南瓜脸目不转睛的盯着小书童,哈喇子顺着他的嘴角不争气的留了下来,而他竟然还不自知,有心想要强行上前交流一番,偏又十分忌惮“豺子”袁子程出神入化的武力,只是哼了一声,冷言冷语的对陈小九道:“一个小书童,一个马夫,倒也这能哗众取宠!”
陈小九看着款款而行的小书童,心中既喜欢又爱惜,他露出少有的阳光般灿烂的笑脸,轻柔对她说道:“我就知道小妹妹会帮我磨墨!”
小书童嫣然一笑,一边磨墨,一边俏皮道:“我本就是一个小书童,磨墨是我最爱做的事情,能为大哥哥磨墨,我高兴得很!”
她动作十分轻柔,对着陈小九笑道:“大哥哥你千万莫急,等我慢慢磨墨。书法之道,帷幄一心,可运笔之道,全在于墨的好坏,若墨质粗糙,运笔必然呆滞,唯有墨质精细,方有神来之笔!”
众人见这小姑娘说话深谙运笔之道,心中俱都惊讶莫名,暗想这个马夫与小书童,仿佛都是扮猪吃虎,语不惊人死不休的文人墨客,万万不可小看了他们。
她磨墨之时,轻揉慢捻,甚是精细,这下可把崔州平急得抓耳挠腮,暗骂这小书童股怒玄虚。良久,小书童白嫩的小手端着砚墨轻柔走到陈小九身旁,调皮一笑道:“大哥哥,磨好了,我磨的墨好得很,你试一试便知道了!”
陈小九阳光一笑,将砚墨拿在手中叹道:“好香的墨汁,就凭这精细均匀、香飘四溢的墨汁,我一定能写出一番出神入化的字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