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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就是蛇的行为。

那具骨架移动缓慢,但是012号操作员已经不敢动弹了,不知道是心理作用还是某种原因使物理环境发生了改变,他觉得空气变得越来越稀薄,随着荧光的环绕,物质似乎有向骨架吸附的倾向。

可能是某种错觉。

“012号操作员,012号操作员,检测到主控室气压降低,氮氧比例失调,请检查气泵。”

那个冰冷的女声响起,骨架也停了一下。他们此刻处于一个微妙的距离,012号看清楚了它的外型结构,确实是上人下蛇,在头骨、腹部周围的一些位置已经像编织一样附上了一层浅浅的类结缔组织,但他不确定那是。

他现在只有一个念头。

是否有可能和它达成交流?

可是他完全不知道该如何向一具骸骨发问,这就像一场荒诞的噩梦一样,他只能死死盯住头骨处眼眶位置的两个深陷,仿佛那里真的有一双眼睛。

可是这时一个想法冲进他的脑子,是一种感觉,更准确的说是一种生理上获得的直接体验,这实在是太清晰了,他错愕地看向骨架。

那个感觉,人类用“饥饿”这个词语来形容。

他感到难以置信,而下一刻,这种感觉变得更加强烈,他的思想中出现了明显的指向——

我,饥饿。

012号操作员再也无法忍受这份冲击,这些感觉像极强的电流冲荡在他颅中,他意识到对方在用某种他无法理解的方式尝试与他交流,可是他受不了,他无法承受这种“语言”。

也许如果运气好的话,后来的人可以从没有烧毁的监控中看到这一过程,但是对于012号操作员来说“运气”这个词太过于讽刺了,可那一过程的确发生在了他的身上,一具存在了二十八年多的人类躯体,在大约一秒的时间内从头部开始迸发出耀眼的白光,随之像滚雷落地,蔓延到身体的每一个部位,事实上那是强大的电流直接击穿并且快速引爆了某个区域,他直接散落在地方上,化作与尘埃一般的齑粉。而那具骨架也在顷刻间倒塌,像是一个幽魂曾经注入了它又在此刻勾住另一个灵魂离去,它的白色骨质上也产生了一阵类似于痉挛的闪烁。

然后一切的光都消失了。

很多烟尘需要慢慢散落才能找到一个平衡态,只剩下一片死寂。

大概,这就是第一次接触。

“在看到证件之前,请不要相信任何人。”

苏紊再一次指向电线杆上的贴纸,这些强调色的纸是最近才贴上来的,每根电线杆上都有,还有一些矮房脱落的墙皮上,跻身在各种小广告之中,有些力不从心。

苏祁跟在她的身后,脸色不太情愿。其实他不太想跑了,他觉得那个男人完全可信,不管是军装还是气质都不假。

“手。”这时苏紊的声音提醒了他。

“你还不能自己翻上去吗?”他忍不住轻声说。苏紊皱了一下眉头,他只好很默契地环抱住苏紊的腰,一使劲就把她送上了矮墙。苏紊很轻,他似乎也熟稔,所以这一过程看起来行云流水。可他不太自在,这种熟练是从小累积的,但现在他越来越觉得这样不大合适。

“来,换我拉你。”苏紊在墙上蹲着,向苏祁伸出手。

苏祁一下子想起了小时候他们两个人曾无数次这样默契地翻过各种墙:被苏紊拉着逃课,去看后山的落日,翻进别人院子里偷玩儿他们家刚出生的小狗...此时他手中更多残留的是苏紊身上衣服的质感,他没有抬头。

“我自己能上去。”

他双手撑墙直接翻了过去,苏紊也跳了下来。走到她住的地方是很近的,可是苏祁忍到最后才问她:“他们都在车上等着,我们这样跑掉真的没问题么?”

“他们找了二十多个人,少了我们两个谁看的出来啊?”苏紊头也没回。

“我看见那个男的数过人数,二十三个,还强调地念了一遍。”苏祁说。

“噢。”苏紊知道必须停下来了,她似乎又想去指被贴出来的那些纸,可是环顾一圈,在这里似乎找不到,“如果我们不重要他们直接就开车走了,如果很重要,他们总会等我们的。你很想走?”

苏祁看着苏紊的眼睛,她的睫毛很长,在黄昏下闪闪的有点好看,他想了想,没有什么明确的答案,可是心里还是不安定。

“遇到事情先多想...”苏紊说。

“我会罩你的。”两个人异口同声地说了出来,苏祁继续向前面走去,他早就摸透了苏紊的把戏,她总是表现得自己能够保护他,现在那个想做姐姐的人在后面笑得很开心。

苏紊家住的是平房,和苏祁在同一个镇子,两地步程五分钟,可是他们真不是亲戚,世界上有很多巧合的事情,苏祁小时候以为全世界的人名字第一个字都是苏。

他们两个人从小就熟了,这房子苏祁不知来过多少遍,苏紊的爸妈常年不在家里,春节也未必回山里来,她和奶奶两个人住,其实苏祁自己也差不多,这镇上的很多孩子,都是这样。

进门前苏祁停了一下落在苏紊的身后,他不止一次发现,这扇衰老的门会发出叹息般的声音,一些昏黄的落日碎片附在其上,天就快要黑了。

老人藏在卧室深处,这间房子不大,因为物件不多而显得空旷,苏紊随便挥了挥手,苏祁就拣地儿坐下来给自己倒了杯水。

“奶奶。”苏紊轻轻走进卧室,老人背对着她,坐在床上,背弓得很低。

“奶奶。”苏紊又喊了一遍,继续往前走。

她在老人的身边坐下,老人这时才意识到她来了,她扶了扶滑在鼻梁上的眼镜,苏紊知道右边的镜片下面有一些碎了,她总是说,会修的,会去修的。

“噢,又死哪儿去了?”老人看了一眼就继续低下了头,一些破碎的餐巾纸团随意排列在她身边。

“镇上来了当兵的。”苏紊想了想措辞。

老人没有抬头,声音冷淡:“跟你有什么关系?”

“下午快放学的时候几个人冲进教室里面来,让老师先别讲,问我们本地出生的十六到十八的小孩有哪些。”苏紊向她靠了靠,补充道,“有证的。”

老人缓缓抬起头,直直地盯着苏紊:“然后呢?”

苏紊看见她的眼眶深陷得厉害,那些皱纹在皮肤上就像被浇了水的开裂的泥土,呈现出碎心的反光,她一下子不知道如何开口。

“那个男的说...需要我们和他们走一趟。”她小心地选择词句,“他们开了大巴来,就停在学校前面那片大空地上,大家都在车上了,我想这得先回来一下,就和苏祁溜了出来。”

“苏祁也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