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马府回来,桂圆心里的小兔子蹦得飞快。
盖上被子之前,桂圆嘟囔,“大人,我总觉得马府怪怪的。”其实主要是马少夫人,但她临开口前,不知为何将“马少夫人”改成了“马府”。
“有何奇怪?”一路行来,她虽话多,却鲜少在初次会面时便直截了当地发表看法。衍虚替桂圆掖好被角,当真对她接下来的论断生出些许期待来。
“就是奇怪......”桂圆却不说了,指头抓住被面一拉,只剩两只圆滚滚的眸子留在外面,“大人,若是他们敢害你,我就背着你逃跑。”她跑得可快了,绝对没人能追上她。
“......”兔妖天真可爱,衍虚也忍俊不禁,心念一动,桂圆雪白的兔耳显现,他修长指尖穿过柔软的绒毛,撸弄两下。
好舒服......
“噗”、“噗”,一个激动,桂圆的耳朵又被自己收了回去,她面红耳赤地躲进被窝,用锦被盖住脑袋。
分明仍是一只钻地兔儿......
衍虚无奈地放下纱帐,吹熄蜡烛,“睡吧。”
马府的确有古怪,且还不止一处,大宅门的阴私,桂圆想不明白,也是好事。
马少夫人身体里住着的过客,马少爷诡异的病症,花枝神秘的主人......
他虽一布障目,有时却比常人看到更多。
衍虚转身走向窗边,无言盘腿坐下。
这一夜,桂圆睡得并不安稳。
狐狸的骚味像是山涧幽兰边的臭虫,纠缠她至梦醒。
直到坐起身子,她还是有些想不明白——为什么偏偏会梦到狐狸?
最讨厌的狐狸。
脑子像是糊了一层浆糊,越转越滞涩。
算了,只是一个讨兔厌的噩梦罢了。
她甩甩毛绒绒的头,把一切抛在脑后,掀开被子一骨碌爬了起来。
屋子里静静的,清晨薄透的空气中漂浮着大人身上好闻的味道。
桂圆并没有去过雪山,从小生活在江南,她水润的眸子里也总是浸润着灰墙白瓦的淡雅缱绻。
但这并不妨碍她每一次在大人身边的时候,脑中浮现的雪色与松涛。
漫天飞白之间,他的眉宇是苍山翠柏枝上最遒劲的一笔。
桂圆圆嫩的脸颊被自己的幻想染得扑粉。
她认真地挽起黑发,将木质插梳插入发间。
藏起梳齿,只露出鲜红的印花。
左边的插好了,再去挽右边的。
这是大人送给她的第一份礼物。
模糊的镜面因为少女甜蜜的笑容而闪亮起来。
打理好自己,她从小包袱里找出一枚香片含了,开始准备大人的行装。
大人今日似乎要穿青色,那蒙眼布应当也配青色的。
淡青色的布巾被妥善保管在包袱深处,桂圆小心取出,摊平上面的每一处褶皱。
大人原本只有白色的蒙眼巾,这些都是她后来为大人做的。
她的手艺并不好,只是尽了十一分的细心,把每一处缝线都藏得严密,每一点糙硬都揉得轻软。
把布条捧在胸口,桂圆小心翼翼地走向窗边——那里的硬榻上,青袍的道士正襟盘坐,英挺的侧脸覆霜欺雪,沉静闭合的双眼有如古井。
大人正处坐忘,须弥众生皆为梦幻掠影。
桂圆轻轻将蒙眼巾放在几上,在衍虚脚边盘腿坐下,脑中默念心经。
几句简单的口诀已经背得滚瓜烂熟,可不论她如何努力,功法永远都会在真气汇集的那一步受到阻碍。
她身上的阴气太重,经脉阻滞,已经到了无孔可入的地步。
越是想继续下去,就越念不动咒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