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十五(1 / 2)

“哎,人老了,脑子越发不灵光了......前天夜里做了个好长的梦,想了两天,硬是一点也想不起来......”

食客甲说着,嘬一口小酒,稀疏的眉毛在黑胖的大脸上扭曲成一条钻地的蚯蚓。

“想不起来就别想了呗~谁夜里不做梦似的~”食客乙抖抖腿,往嘴里抛了颗花生,瞥一眼四周,葫芦似的上半身故作神秘地往前斜探,“诶诶,听说了吗?也是在前天夜里,马府少夫人突然死了!”

“哟!这可是大事,你别在诳我吧?!——马府少夫人要是死了,马府怎么可能一点动静都没有?她娘家钱府怎么可能一点动静都没有?”

这可是大消息,食客甲来了精神,他抢过同伴手里的花生,催促他继续,“仔细说说!有什么证据?”

花生没了,食客乙“啧”一声,转而吃起了腌豇豆——用筷子夹了,一口一段,酸溜溜鲜滋滋,美得舌头都要飞出来。

“证据嘛......没有~不过这消息是我在马府当差的姑妈告诉我的,绝对可信!马少夫人不但死了,而且连尸体都找不着!——更何况,马府的轿子这两天都往钱府门口停,这两家虽说是亲家,但你什么时候见过马家对钱家这般卑躬屈膝了?所以啊,只能是马府做了什么对不起钱府的事!”

推断说完了,食客乙端起酒盅一口闷完,“哈”一声,大掌拍在桌子上,倒比公堂上坐着的县令还要神气,“反正,老哥哥们信我,这事绝对错不了!”

“嘿嘿,老王你这小子埋汰我们呢!哪种死法会连尸体都找不着啊?你这是话里有话!”自以为看透内情,偷听许久的邻桌被钓起了胃口,斟满一杯酒敬上前去,说是耳语,音量却叫身边的人都听了个一清二楚,“好兄弟,你告诉我们,这马少夫人,莫不是跟人私奔了吧?”

“这我可没说啊!你自己猜的,跟我可没关系!”食客乙嘴里直道“不可”,但等接过酒,还是挑起眉毛,慢悠悠补充一句,“不过还真说不准......毕竟那马家,扒灰的扒灰1,南风的南风,冲喜的冲喜......马少夫人一个女人家,也确实不容易......”

纷乱的口舌张合,食客看不见的地方,说出口的言语织成破布烂衫,汇聚到一起,榨出恶意的墨汁。

寄居于灵魂之上的丑陋肥虫扭动躯体,摇头晃脑地将这些食粮大口饕餮。

衍虚收回视线,抬手轻触面前的瓷碗。

温热,正合适入口。

盛满乳白色液体的小瓷碗被推到兔妖面前。

“芹菜性寒,当少食——且用些羊乳。”

“知道了,大人。”

懂得大人的意思,桂圆不再去在意旁桌的流言蜚语,乖乖放下筷子,捧起瓷碗,一口口喝了起来。

她要喝,便是一心一意地喝,双手扶在碗沿,把碗抱到面前,闭起眼睛,“咕咚”、“咕咚”。

喝完了,再“喀”的一声,轻轻放回桌上。

哪怕道士已经覆上双眼,也仍然能够想见,兔妖喝完以后,眼儿眯眯,嘴儿弯弯的样子。

奶香四溢,他的心里也温温热热,像是浮起一层奶皮。

“来。”

自怀里取出白帕,桂圆便自发凑上前来,衍虚唇角就微勾起来,指尖带着帕子,仔细擦过少女沾了奶渍的嘴角。

“唔......大人,你昨日念了那么久的经,真的不再吃点吗?”

俗话说“天上一天,人间一年”,现实与幻境的时间流速不同,他们在钱梦秋的幻境里逗留多日,回得现世,打开大人的万年历一看,却发现时间不过弹指一瞬——他们仍处在打斗之后一片狼藉的马府,甚至绿萼的残枝都还在他们面前。

马府的梅树因为绿萼的妖法乱得不像样子,大人收拾残局本就废了一番功夫,昨日为了替钱梦秋超度,还念了许久经......虽然大人已经接近辟谷,但老妈子的心态上来,桂圆还是忍不住念叨几句。

见大人收起帕子,一副停箸不食的模样,她着了急,小手扯住道士雪白的袍角,一摇一摆。

“大人,再吃些吧!”

她一番娇气撒得自然而然,是比之初识,肉眼可见的熟稔与亲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