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象着桂圆同其他巨兔一般,每夜用两只前脚捧着石杵不断戳捣石臼,道士的嘴角就忍不住无声地微勾。
“......大人,那您觉得,望舒山,是好,还是不好?”
桂圆背对着衍虚,没有看到他的微笑,抱着膝盖,心下惴惴。
衍虚知道她言此意彼,不是在问山,而是在问妖,沉吟了片刻,方缓缓回答:“望舒山风景秀美,茕兔族活泼烂漫,自然极好。”
这些话自有有意安慰的成分,却也绝非言不由衷。
桂圆晓得大人说话向来是点到为止,“极好”已经是她所听过最好的评价了,当下明明还未确认自己的身份,就已经忍不住为此欢欣雀跃,兔耳一翘一翘,还要矜持地追问:“真的?——可是那个红衣服的人好生无礼,大人多番忍让,他还一而再再而叁地搬弄。”
“我倒觉得他机警灵敏,颇为活跃。”面对他们两个不速之客,白焱焱的做法也在情理之中,这一点桂圆不会不知道,不过是因为近乡情乱,才有失偏颇。
衍虚话落,桂圆也意识到自己的迁怒,羞赧地吐了吐舌头,“大人,对不起.......”她乱说话了。
“你是在为我抱不平,我听了,应该谢你共情之心,又怎会怪你,”衍虚摇头,重迭的眼瞳中笑意渐浓,“红衣的小生无礼,那白衣的姑姑又如何?”
他说的正是白族长的女儿白绵绵,白绵绵兔如其名,生得白胖绵软,她身着白裙,体型微胖,一张圆月脸盘,两点星子梨涡,带领桂圆来客院的路上,二人言笑晏晏,音容恰恰,分别时刻,桂圆翘首相送,多有落寞。
原来这些大人都看在眼里......
桂圆越发羞红了脸,举高被子,埋首其中,“因为绵绵姑姑十分和善,所以我才......”
说着又觉得自己这样未免太过见异思迁,重新从被子里拔出脑袋,“大人,我这样子,会不会很对不起姐姐?”
从小,是姐姐与她相依为命,年轻的肩膀一遍遍背送着沉重的药筐,方有了自己的今天,可是她却在转瞬间,就对着只是有可能是自己族人的人心生幻想。
“你这般想法,才是有愧于你阿姐——就算我与她相交不深,也看得出,你阿姐行事言语直截了断,若是知道你终于寻找到家人,心酸之情或许难免,但最终却必定只会乐你所乐,又岂会心生怨怼。”
衍虚开解,桂圆醒悟过来,也觉得自己是离家太久了,竟如此看扁姐姐,一时百感交集,看着窗外随风明灭的烛火,心情之激越,有如暗流拍岸,久久无法平息。
站在答案面前,有太多之前没有细想过的新问题接踵而至——她的爹娘是谁,当初为什么要把她留在衣之镇,又为什么这么多年都没去寻找过她......还有她身上的寒毒,又是因为什么如影随形,随着年龄的增长而愈演愈烈......
脑中的诘问如同扑面而来的汹涌急潮,桂圆心思陡转,愈究愈深,突然感觉浑身直坠,有如掉进寒冰深窟。
“大......大人,我,我好像......”
她痛苦欲呕,竭力想环抱住自己,结果反而失去平衡,连人带被,一同往前栽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