鸢萝8(2 / 2)

而且,现在太阳还没落山,青天白日的,即便他去了,她也肯定不在,既然如此,他又何必冒险出营一趟?

外头传来其它营帐里的吆喝声,大家正齐齐把行囊往马车上搬运,过不了多久,营帐也会拆解下来。杨骁站在原地,想了又想,还是不甘心,迈步走出帐外——

哪怕是为了自己,他得给这段关系一个交待,不愿稀里糊涂的结束。

杨骁与看守熟稔,打了声招呼便出营去,一路找到冯婆的院子。

他第一次白天过来。

院子里清冷寂静,看上去与普通农家小院没什么分别,枯瘦的老太婆坐在院子中间吃着最简单的稀粥和酱菜,瞧见杨骁进来时,冯婆足足吃了一惊。

她惊愕不已的问杨骁:“小军爷怎么这个时候过来了?”

因为他来找过几次阿萝,冯婆又接着道:“阿萝的病还没好,今天恐怕也来不了了。”

杨骁微微皱了下眉头,对冯婆说:“大军开拔,马上就要启程,以后我不会再来了,如果她来了,劳烦您告知她一声。”

冯婆眼中流露几分慌乱,“怎、怎么突然就要走了……”

阿萝的肚子还没有消息,这个时候走了,她再去哪里物色这样的男人?

杨骁不知道冯婆的心思,他站在冯婆家的院子里,想着自己这一走就再也见不了面,虽不至于像个姑娘似的哭天喊地,但心里确确实实不舒服。

杨骁从脖子上摘下一样东西,带着几分犹豫的走到冯婆面前,把那物轻轻搁在桌上。

“如果哪天她来了,您把这个转交给她。”

冯婆疑惑的看着那东西,“这是……”

“几年前在战场上中箭负伤,险些丧命,军医从我胸口挖出这枚箭头。”杨骁淡淡道,“都说大难不死必有后福,之后我便一直随身携带,您交给她,也算是个……是个念想吧。”

杨骁的声音低了几分,自嘲的笑了笑,“如果她不要,就扔了吧,反正也不是什么值钱的东西。”

“这……”冯婆拾起那枚箭头,一时间心中百般滋味,再抬头看,杨骁已经转身走远了。

冯婆看着那个背影,发出怅然的一声长叹。

……

阿萝再次来到冯婆的院子,已经是十日后。

她伤得太重,躺在床上高热不退,婆婆照料也不尽心,头几天灌了几碗药汤,之后就不再管她,任她自生自灭。

阿萝命大,总算慢慢康复,只可惜当她能下床时,便听说大军撤离的消息。

“这是他留给你的。”冯婆把箭头交给阿萝,叹息道,“我瞧着他是个有情有义的,要不然也不会叁番五次来我这儿寻你,可惜你们俩没缘分啊……”

箭头颜色陈旧,却泛着油润的光亮,似乎是常被人握在手里把玩,尾端系着一根红绳,做成了一条吊坠。

阿萝默默看了一会儿,低头戴上箭头吊坠,然后塞进衣服最里面,仔仔细细用衣领掩住绳圈。

“冯婆,我回去了。”她低声道。

冯婆担忧的看着她:“阿萝,别难过,回去了好好养伤,以后有合适的人选,我再去找你。”

“不用了……”阿萝的声音很轻,像只幽灵,没有任何情绪,“不用了,阿婆,就这样吧……”

她转身,一步一步的,往回走。

钱被拿走了,身体带着伤,现在他也离开了……是惩罚吗?老天爷是否在惩罚她的贪念与妄想,非让她留在这里被折磨致死吗?

忽然之间,阿萝发觉自己所做一切都成了徒劳,她挣不脱命运的摆布,逃不开老天的戏弄,明明自己已经拼尽所有,却连最后一丝微弱的希望也被夺走。

还是要回到地狱。

起早贪黑的干活,任劳任怨的侍奉,每日的回报是无休止的谩骂与责问,好在没怎么挨打了,公婆大概顾忌她身上的旧伤,怕真把她打死了,家里少一个劳力。

本以为再难也不过如此了,却没想到,又传来噩耗——说那撤退的大军,被另一路齐军截杀,叁万兵将,无一生还。

听到这个消息时,阿萝正在河边洗衣服,河水卷走了衣服,她愣愣跪坐在河边,直到太阳西落也没回过神。

脑海中只有那四个字:

无,一,生,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