趁着递衣服的时候,她把手藏在下面,偷偷牵住男人几根手指头,嘴上不多问什么,手心热乎乎的。
冯殊牵着她出了大门。
车刚发动,梅姨追了出来。她从副驾驶窗户那儿递了个小荷包给夏知蔷,语气真切:
“老太太不好意思自己给,我替她做主拿过来了,小夏你收收好,可别丢了。还有,你寄的那些吃食她是真的喜欢,也宝贝得很,收到就藏在罐子里,我说要尝一口,她都舍不得。”
她又去看主驾驶上一直不作声的年轻男人:“小殊,老太太糊涂了,有些事你千万别往心里去。有空还是常回来,她心里头是念着你的。梅姨这回没骗人,真的没骗人!”
后面一段路,全程都没人说话。
夏知蔷头靠在车窗上,假装看外面的风景,其实一直在拿余光打量冯殊的神色。
男人安静地操控着方向盘,肩膀下沉,盖住眉骨的刘海末梢卷曲,顺势在眼窝上晕了层阴影,消极颓然,淡漠阴郁,拒人于千里之外。
这不是夏知蔷所认识的,任何一面的冯殊。
不过话说回来,她本就不了解这个匆忙托付了一生的男人。
在民政局签婚姻承诺书时,夏知蔷才确定冯殊的“殊”是哪一个字;而直到两家人商量婚宴事宜时,她才知道冯殊的父母早离了婚,他跟在父亲身边长大。
冯殊与母亲感情淡漠,以至于连结婚这种大事,他都不打算知会对方。
“就算知道了,她也不一定会来,还是免了吧。”冯殊陈述性的语气里,没有包含太多特别的情绪。
想起这些,夏知蔷心头共情出一种酸酸的,胀胀的陌生感觉来。
转过脸,她强迫自己去看外面的街景。
广云这几年发展很快,新修的商圈高楼林立,玻璃幕墙上反射的夕阳碎金子似的晃人眼睛,像北京,像上海,像深圳,就是不像夏知蔷记忆中的广云。
热火朝天的翻修扩建,并发症便是交通不畅。
在一处拥堵路段,夏知蔷终是没忍住,转过身,伸出胳膊握住了冯殊暂时空闲的右手,几乎没做犹豫,顺势就拉到嘴边亲了一口。
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这么干。
冲动完,夏知蔷有点尴尬,放开这人的手不是,继续捏着也不是。
她嘴一张就开始碎碎念。
“饿了吗?我爸做了藕夹,还炸了鱼干儿,不用等开饭,到家都有得吃。”
“他还酿了一大罐猪油,带回南江可以做猪油拌饭吃。小时候半夜容易饿,我爸老做这个填我的嘴,吃饱了,做梦都是香的。你也尝尝?”
“不知道过年的腊香肠还有没有剩,蒸一蒸或者拿蒜苗炒着吃都好。有的话,也带点回家好了。”
“对了,我——”
有人扣住她后脑勺,强行将人拉近几分,旋即便重重地吻了上来。
早在夏知蔷喋喋不休的中途,冯殊已一脸淡然地将车停在了路边。
这一吻来得很急,两人的牙齿无预料地磕碰在一起,好似情窦初开的少年一样莽撞且不知收敛。夏知蔷吃痛张开嘴,冯殊的唇舌顺势滑入,来往直接,在内力肆意席卷,她连配合都来不及,只剩被动招架,推着男人胸膛的手也渐渐脱力,身上很快软成一团,眼角开始沁出激动的泪珠儿来。
这个开始得猝不及防的吻,结束得亦很猝然。
场合不对,时机不对,冯殊强逼从喷薄的情绪里硬生生抽离出来。他将头深埋在女人肩窝里,呼吸从轻喘恢复为平稳,姿势却一直没变。
“谢谢。”他说,“谢谢你,给她老人家寄那么多吃的。”
夏知蔷只答:“她是你奶奶,就是我奶奶。应该的。”
“她不是。”
冯殊缓缓坐直身体,看向夏知蔷,说出那个直到22岁时才知道的事实:“我不是她老人家的孙子,也不是我父亲的孩子,我也不该姓冯。”
夏知蔷错愕得睁大了眼。
男人的声音像是从某种幽深不见光的地方传来:“我的母亲她……不忠。”
第27章
冯殊拒绝了夏知蔷要代替自己开车的好意。
他说自己没事。
车开到下一个路口, 夏知蔷才想起梅姨走之前塞了个荷包在手上。她打开, 里面是个碧绿碧绿的翡翠镯子,质地细腻, 透亮水润,还沉甸甸的。
“这个……怎么处理?”夏知蔷问。
只一眼, 冯殊就认出来了这个老坑玻璃种的手镯。从他记事起, 老太太便常年将其戴在腕子上, 鲜少离身, 宝贝得很。
他目光平视着前方路面:“先收着吧。”
夏知蔷以为对方还难受着,也不好多说什么了。依言老老实实收好镯子, 她低头回微信上的客户消息。
她设置了按键音,打字时哒哒响个不停,这种细微动静反衬得车厢里安静又沉闷。
路过一个隐约能看见有钟楼高耸的学校, 冯殊突然开口:“你母校?”
冯殊曾听夏知蔷提起, 她的母校有百年历史,前身是一座教会学校, 高中时代都是踏着悠扬深远的钟鸣声上下课,很有氛围。
沉默是他的坏情绪造成的,他有义务找个话题将它打破。
果然, 夏知蔷闻声抬起头,眼睛一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