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国的那天,连绵数日的雪终于消停下来,复航的法兰克福机场里人山人海。因为大雪在海德堡多待了三天,夏知蔷不过脑子地感叹了句:
“总算能回国了。”
冯殊表情微妙。她忙补充:“我是说,国内的事情积了很多了,我得赶紧回去处理。”
“所以,你其实是不想走的?”
“呃……不得不走嘛,没办法。”
他没较真。
夏知蔷被冯殊牵着一路往值机口行进,中途,两人被挤开,她无措的张望只持续了几秒,就见他拨开人潮大步走过来。
冯殊用五指紧紧钳住她的手。
“你松开点,手疼。”夏知蔷嘀咕。
“弄丢了怎么办。”
“我是三岁小孩儿么,说丢就丢的啊?”
用除了自己没人听见的声音答了句“又不是没丢过”,冯殊没再说话。他带着夏知蔷办好手续和托运,一路将人送至安检口。
“走了,”夏知蔷朝人挥挥手,“你几月回去来着?”
“四月。航班信息我会提前发你。”
似乎是在暗示什么。
夏知蔷想起来,从巴黎飞法兰克福的时候,她乘坐的航班延误了近3个小时,可一到接机大厅,她就看到了孑然而立的冯殊。
凌晨的异国机场,气温很低,灯光冷得像雪水一样泼在夏知蔷的眼睛里,那个男人一身黑色大衣,笑着,温柔走近,问她累不累。
不是不感动。
咬着机票收拾随身小包,夏知蔷含糊糊地说:“你回国,我也接你去。”
冯殊也不知当没当真,只说:“落地记得报个平安,等你电话。”
独自走进安检口,莫名地,夏知蔷心底生出一种类似于依依不舍的情绪。
这感觉太过荒谬,以至于,她忍着不让自己回头,然后没看到如潮水般的来往人流中,一个男人像岸边的树一样站在原地一动不动,盯着她的目光也是。
而夏知蔷在海德堡的几天所遭遇的荒谬,可不止这一刻。
孟可柔很久之前曾跟夏知蔷聊过,自己最荒唐的一次,和一个男人从牵手、接吻到上/床,只用了三天时间。
“你别笑,我跟他当时是真心想好好在一起,不然第一天就做了。不过是开个房买个套的事,用得着等那么久?”
“久?72小时叫久?”
“你不懂,遇到真喜欢的,72秒钟都等不了,就想贴近一点,再近一点,融到一起才好。”
那时的夏知蔷不信。
结果,从牵手、接吻到上/床,她和冯殊只用了十来个小时。
而短短数日过后,两人对彼此身体的了解便已经不熟热恋多年的情侣了,只是一穿上衣服,夏知蔷面对对方时的局促不减反增,里面,还掺了点放纵自己的罪恶感。
明明是合法夫妻,搞得像乖乖女买醉碰上了一/夜/情。
这事儿夏知蔷后面也仔细琢磨过,没得出什么能接受的结果,便把锅全推给了突然坏掉的暖气,和壁炉前的那被热可可。
再没有比交/合更直接的取暖方式了,一定是这样。
安检完,穿好鞋的夏知蔷本该去候机厅坐着,打打游戏、听听歌,雀跃地品味归家的兴奋感。鬼使神差地,她却转身走到隔离玻璃处,趴上面垫脚往外边看。
她想起他刚才说,要等报平安的电话。
视野前方,各种肤色的人群来回穿梭,夏知蔷搜寻许久,都没能找到自己的丈夫。
在心里骂了个“傻”字,她脚跟落地,忽然听到笃笃笃的玻璃敲击声传来,偏过头,冯殊正隔着玻璃朝她笑。
笑意并不深,意外地,很有感染力。
夏知蔷忍不住也笑了起来,又很快放平嘴角,恢复腼腆内敛。
拿手机对着冯殊晃了几下,她用口型说:“你手机号多少?”
对方不答,夏知蔷便用手指在玻璃上画了个大大的问号。
那人仍是静静看着她。
像是没弄懂夏知蔷在说什么,冯殊始终一言不发,只是搁着这层玻璃,望着,望着,就像“相亲”时她在餐厅落地窗边见到的那样。
目光执着到固执。
抬起手,男人拿指节在玻璃上轻扣两下,哒哒地响,启唇:“我写,你记。”然后,指尖缓慢移动,一个一个地写下了自己的号码。
夏知蔷认真盯着冯殊漂亮得像石膏雕塑的手,存下了这组号码。
按了确定键,她脑子里忽然闪过一道白光。
刚才的场景太熟悉了,熟悉到,好像某年发生过一样。
旋即她又觉得是自己多心了,怎么会荒唐到把两个毫不相干的时空,和两个毫不相干的人联系到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