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殊垂头细瞧。
没隔多久,那缕不安分的头发再次垂了下来。
行动先于意识,冯殊伸出手,帮人将它挂在了耳后。
指尖刚碰到皮肤,夏知蔷就醒了。
她迷迷糊糊抬起脸,看了冯殊一眼,又一眼,这才睁到最大,一把拉住他说:“你回来啦!”
语气里只有兴奋,没有埋怨。
冯殊挣开了夏知蔷的手。
因为完全不在预料中,他没用上多少力气,她也没反应过来要再抓紧些。
夏知蔷仍保持着伸手的姿势。
她上一秒的记忆停留在冯殊的手似乎有点冷,指尖像冰一样,其实他脸色也像冰,和她的欣喜热烈截然相反。
有那么几秒钟,夏知蔷是完全不知所措的。
随即她又想到,冯殊不止一次提过医院里人员复杂、处处是细菌,白大褂也只是看着干净而已,所以他回家必定会先去洗手,偶尔还要洗澡。
八成是洁癖犯了。
“先冲个澡吧。”夏知蔷的脸上重新挂满笑意,站起身就要往卧室走,“你去浴室,衣服我待会儿就送过来。”
冯殊摇头。
“那……先吃东西?我把饭菜热一热,马上就好。”
“不用了,”他扫了眼桌上的饭菜,“没什么胃口。”
夏知蔷茫然地看着对方,讷讷问道:“这些全都不喜欢吃?”她又提议,“汤喝不喝,厨房还炖着鸡汤呢,给你盛一碗?”
冯殊答非所问:“我回来拿点衣服,马上就得走。”
夏知蔷哑然。
进卧室前,他脚步一顿,换了个方向,先到卫生间洗手。
从手指,到指缝,掌心,手腕,再到指甲凹槽……反复搓了好几分钟,又冲洗了半天,他才去收拾东西。
等冯殊拎着个行李包出来时,餐桌上只剩下一个碗,和一双筷子。
“猪油拌饭,刚做的,”夏知蔷坐在另一边,眼巴巴地看着他,“你要不要尝一口?很好吃哦。”
她记得他挺中意这个。
哪怕嘴上不说,可只要夏知蔷做了拌饭,冯殊都会一点不剩地全吃掉,深藏在斯文吃相中的好胃口,还是能被察觉到的。
今天,冯殊只是站定在原处,似乎不为所动。
想来有几天没好好剃须了,男人下颌处冒了些青黑色的小胡茬出来,他堆叠的三层眼皮颓唐地半垂着,遮住了大部分眼白,但还是能看到里面密布蔓延的红血丝。
颊边的肌肉细微动了动,冯殊好像要开口讲什么,最终却一个字也没说。
他径直往门口走。
夏知蔷起身追过去:“等等!”
冯殊回头,她说:“现在没胃口,等下就饿了也说不定啊。我给你打包好不好?你带医院去,想什么时候吃,就什么时候吃。”
他这次没拒绝。
等将装了拌饭的餐盒递给对方,夏知蔷想起什么,慌慌张张地拿出钱包打开,边说“我找到咱们的戒指了,它居然在这个里面”边用手指在夹层中翻找。
忙乱中,那枚婚戒脱手掉到了地上,滚了两圈,竟是钻进了斗柜下方不足五公分高的缝隙里。
没空多考虑,夏知蔷跪趴在地上伸手就去捞,急得满头汗:“我真找到了,真的!你等会儿,一会儿就好,马上就要够到了。”
冯殊冷眼旁观了片刻,蹲了下来。
夏知蔷忙说:“你把手机闪光灯打开?”
他不动,她以为他没听明白,重复道:“快帮我照一下,里面太黑了,我看不太清楚——”
“别找了。”冯殊打断。
整个人先是定住,隔了片刻,夏知蔷才缓缓直起腰来。
她额上全是细密的汗水,刘海有些乱了,膝盖和手肘已微微发红,看起来有点狼狈。
而他只是静静地看着她,面无表情。
这场景,像极了夏知蔷翻遍家里给季临渊找袖扣那次。
冯殊悄无声息地走近,也是这样蹲在她面前,摊开掌心问:“你在找什么?它吗?”
夏知蔷再想起来,已经能共情到他那时藏在平静面容下的气恼与愤然,后来也不止一次反省过自己所犯下的荒谬和错处。
可今天又是为了什么?
她说:“为什么不找了?我就要找。”然后执意趴下去继续搜寻,“我今天非要找出来,找出来你就给我戴上,戴上后不取了,干什么都不取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