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不得你喜不喜欢,”舒明君说,“当医生这么辛苦,容易染病,挣得也少,你这样肆意妄为,是完全不为家里的人考虑吗?也许那个夏小姐很想过更好的生活,只是不好意思说罢了。
“她不会。”
舒明君不当回事地笑笑:“退一万步,这回如果真的染上那个病,你等于是连累了她。一个男人,连自己都保护不好,何谈去保护妻子?到了那个时候,她还会心甘情愿吗?”
“她——”
冯殊突然不想继续这场谈话了。
深吸口气,他说告辞,要上车离开,舒明君本想拉住儿子的手把人拦下来,想到什么又急忙收回,没去碰他。
“你明明是我和文康的儿子,怎么就学到了冯克俭的臭毛病,油盐不进!”
冯殊停下步子:“不是每个男人都能做到我爸这份上,您可以不爱,但何苦这么讽刺他?还有,夏知蔷和您不一样,您不用拿自己的想法揣测她。”
像是光洁无瑕的瓷器上裂了个口子,舒明君体面高傲的面庞上,终于露出一丝受伤的表情。
“小殊,你怎么能这么说妈妈?”
舒明君声音里带上哭腔,“冯克俭都跟你说什么了?还有那个老太婆,说是把你带大,不过是为了天天给你洗脑,灌输我的坏处罢了!人人都说我不好我有错,可是结婚的时候我就怀了你,冯克俭什么都知道,是他自己选择了接受,没有人逼他!”
冯殊无奈地闭了闭眼:“长辈之间的事,我不想再多置喙。不过,军婚难离,您能和我爸顺利分开,他暗地里牺牲了多少,又放弃了多少,您问过吗?您在意吗?”
这个问题问出口,没等到舒明君的答案,冯殊自己先觉得没有意思。
冯殊的外祖家境优渥,舒明君养尊处优长大,对钱财并不贪图。打着爱情至上的旗号,她行事的动机单纯到无可挑剔,加上冯克俭自我让步太多,以至于,外人无法多指摘舒明君什么。
他们不情不愿地结合,又顺理成章地分开,每个人都在这段失败的关系里各取所需,或是咽下苦果,起承转合是那么地有理有据……
完美的逻辑链里,唯独冯殊是个多余的意外。
回家路上,冯殊的车开得心烦意乱。
来开门的夏知蔷脸上倒是看不出事业受挫后的不快,反倒是眉目弯弯,笑着拉他到桌边坐下。
桌上摆着个不大的蛋糕。
蛋糕造型并不复杂,上面外部是一圈珍珠马卡龙,围着底座则摆了若干可露丽,配色明快和谐。
从用色习惯来看,是冯殊所熟悉的她。
“猜猜,今天是什么日子?”夏知蔷捧着脸问道。
冯殊还没完全从低潮中抽离,一时有些迷惑,又有点忐忑。粗略地心算了下,他问:“结婚200天纪念?”
噗嗤一声笑出来,夏知蔷说:“哪有人过什么200天纪念的,”她狡黠地冲人眨眨眼睛,“是‘世界蛋糕日’啦!”
“有这个节日?”
“谁知道,反正我随口编的。”
冯殊掐了掐她脸蛋子:“都会逗人玩儿了,跟谁学的?”
“你啊。”
“……”他真心实意地笑笑,随手拿了个可露丽,咬上一口,味蕾立即被惊艳感充斥。
甜味带来的愉悦感简单直接,冯殊心情好了点,便问:“为什么要做蛋糕?”
夏知蔷表情维持得倒挺自然:“没有为什么,借你的舌头试验新品呗。这个是‘惊喜盒子’,很好玩的。”
店都没了,还实验什么新品?冯殊没立即戳破谎言,只问:“什么叫‘惊喜盒子’?”
“待会儿你就知道了。”
他吃完一个可露丽,点评:“这个不错。”
“可露丽当然好吃了,法国还有专门研究它的协会,也叫‘天使之铃’,”夏知蔷说着拿手比划了下,“这里面加了香草荚的。香草荚你知道吗?一斤得小2000块钱,可贵可贵了,平时我都不舍得多用。今天想着做给你吃的,这才多放了点……”
冯殊锐利的眼睛看向她:“不说是试验新品吗,怎么不按大货的比例添加香料?”
夏知蔷一时语塞。
支吾着说了句“蛋糕是新品,可露丽又不是”,她借口这些东西太甜,跑去煮咖啡,强行中断了话题,又在转身那一刻飞快扇了自己嘴巴几下。
——跟冯殊这种鬼精鬼精的男人打交道,多说多错一点不假。
等夏知蔷端着咖啡回来,看到桌上的景象,惨叫道:“你你你,你动它干嘛!”
蛋糕中间已经弹起了一部分,那是个隐藏在蛋糕胚中的透明长筒型盒子,里面放着的,就是夏知蔷提前准备好的“惊喜”。
冯殊无辜地挑挑眉:“底座上有个按钮,我碰了碰,它就……不好意思。”
惊喜被提前泄露,夏知蔷气呼呼地将盒子里的新眼镜架取出来,扔到对方怀里:“送你的。”
冯殊接过看了眼。
金丝边,全手工,很是眼熟……哦,原来是照着他被踩碎的那副眼镜,订做了个差不多的。
冯殊之前那副眼镜,还是一位旅日同窗送的。该品牌镜架都是匠人纯手工制作,店面不多,产量极其有限,夏知蔷现在能拿到手,那就是在两三个月前便排上队了。
那会儿,冯殊刚回国。
那会儿,他还以为两人不过是同床异梦、各怀心思的床伴……
将镜架戴好,冯殊心地一片柔软,那里像被毛茸茸的东西所包围,裂开的缝隙全被人填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