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抱歉。”
“不用。我们总是做身不由己的事。”
她的眼神很温柔,是无声的安慰。
罗安与她对视一眼便移开目光。他从不需要过多的交流,与她也是习惯性地躲避。
“毕竟我对你也有愧疚,廖逍对我再不好,终究是你的养父。我杀了他……”
“他最后那几天,不过是用仪器撑着,其实早就不在了。是我不愿意接受。他清醒时,总是与我说他很痛苦。”
祝笛澜垂眸,想着那天在医院里的一幕。她已经记不清是因为恨他还是因为最后帮他一把,才把仪器关闭。
她看得出廖逍在受折磨,她只是结束了这折磨。
“你做了我不敢做的事,我花很长时间才接受。”
她认真看着罗安,“是我不该让你这样与他告别。我不觉得对不起他,但真心觉得对不起你。”
罗安微微一笑,“都过去了。”
“我记得的,你劝我不要在意他的算计,因为他也算计你。”
“是,我看得出来,他给我的好处只不过是让我踏实在凌哥身边待着,不要觊觎他的位置。如果我表现出一点反叛,廖叔会亲手解决我。”
“即使这样,你还当他是父亲?”
“除了他,只有你知道我母亲的事。凌哥与覃哥都不知道。”
“我不会告诉别人,但如果你想与我就这件事谈谈,永远可以来找我。”
“也许以后吧。”
“你觉得是被廖逍训练成这样,还是……”
“我也想过这件事,我觉得这是我天生的性格。”罗安淡淡地说,“从我误杀了母亲的那一刻起,我的人生就注定了。”
“你想要普通人的生活吗?而不是杀手的生活?顾宸有没有与你谈过这些?”
“没有。我觉得你会与我谈。”
她怔了怔,“我总是与你说不上太多话,以为你与顾宸会聊得更多些。”
“我会与他聊许多事,但不是这些。”罗安顿了顿,诚恳地看着她,“我知道你与我是一类人,你是懂我的。”
“我……”她还是头一次在与别人进行深入的交谈时这样被噎住。
她自认与罗安完全互不理解,罗安却觉得最懂自己的人是她。
“对不起,我表现得这么吃惊。”她赶忙握住他的手,“我当你是最亲近的朋友之一,甚至是家人。我无条件信任你……我只是不觉得我了解你。”
他笑笑,“前几句话就足够了。”
“罗安,我们谈谈你小时候发生的事。或是其他任何事,我都愿意听。”
“谢谢,以后如果有机会,我会与你谈。当下最紧要的,是先把你身边的威胁铲除。”
“是……秋肃……”她松开手,焦虑地抓抓头发,“跟你说的一样,他想把火力集中在他身上,这样我就安全了……”
“他不会鲁莽行动,你不用过于担心。”
“如果是你呢?你与他都是顶级杀手,你猜得到他下一步做什么?”
“先放迷雾弹,保障你的安全。在此期间——如果是我——因为旧伤无法支撑近身搏斗,就会依赖躲藏和武器。他做雇佣兵很多年,武器储存一定能保证安全。”
“好……”她略略放心,“之后呢?”
“查,等。跟我们做的一样。”
“那我要怎么做?”
“等我的消息,我们最好比他早查出幕后的黑手,再联系上他,一起出手。”
她点头,“你说黄彦一直在查那个ip,有没有结果。”
“确认来自于亚太地区,正在缩小范围。不来自欧洲。所以凌哥早先与我打电话,跟我说怀疑追杀的人目标是你的时候,我不太相信。”
“他说了这个?他发现什么了吗?”
“他仔细看了那几张照片,”罗安掏出手机,调出照片,“他担心那些人是冲着你来的。”
她再度查看照片,“为什么他会这么想?你觉得可能吗?”
“再等两天。韩秋肃现在高调放消息,如果是冲着他去的话,苏逸会得到类似的消息。没人关注你,那这件事就与你无关。”
她紧张地点头。
“而且凌哥质问了吴峻峰,因为他在瑞士见过你。”
“他怀疑吴峻峰?”
“是,”罗安耸耸肩,“不论是因为吃醋,还是其他什么理由——”
祝笛澜惊讶地发现他在打趣凌顾宸,倒是让她也不那么紧张了。
“——吴峻峰坦诚在万玲珑的生日宴会上喝大了,诉过苦,但没有透露地点和你的名字。”
祝笛澜蹙起眉头,“他是与以前不太一样,但他完全没有背景,他家里的生意与黑道无关。”
“是。凌哥查过生日宴会上的照片了,也与万循确认过。万玲珑是万家最小的女儿,过生日办一场家宴,再办一场派对。吴峻峰去的是派对,请的都是二十几岁的年轻人。万循作为二哥只去家宴不去派对,觉得与年轻人玩不到一块。年纪大些的哥哥姐姐都不怎么去,万昱也没去。”
“所以与吴峻峰没有关系?”
“大概率与他无关。凌哥和覃哥商量过了,没有实际证据说明是冲着你来的。”
祝笛澜无力地瘫坐着,思绪复杂。不是冲着她来的,那她的身份没暴露,是好事。
但她转念一想,还不如是冲着自己来的,这样韩秋肃反而很安全。
罗安观察着她的反应,安慰道,“现在我们都在等,所以你不该焦虑。只要确认下一个信息,我们马上能做下一步举动。”
她听话地点头,“你说过悬赏要的是活口,对吗?”
“对,即使他被抓,我们也还有时间。还有,如果你想起韩秋肃在泊都有什么旧友,就告诉我。”
“他与贾懿会交换情报。”
“凌哥已经控制他,如果韩秋肃联系他,我们第一时间就知道。”
“还有刘刈,你们是不是找不到他?我也不知道怎样找他。”
“明白。还有——”他顿了顿,带点迟疑,好像说出来会伤害她,“——你不要多想我这个问题——他在跟你来瑞士之前,如果在泊都有过其他比较亲近的人——女人——”
“你是说情人?”反倒是祝笛澜很坦诚,直白地替他翻译了。
“嗯,有利益相关,他可能会去联系的那种。”
“我问过,他……”她微微叹气,“我有时候并不懂你们这类人,究竟是为什么而活。他像是完全没有过去的人,除了我,他没有与任何女人保持过长期关系……”
“我们的人生,总要有点信念,才不会在拿枪的时候失去自我。”
她怔怔地看着罗安,“你的信念是什么?”
“我没有长远的信念,不过是专注眼下的事。”
她思忖许久,喃喃道,“他一开始的人生信念就是复仇。与我斗了那么久,消磨他的精神,我知道他为难。最后还是愿意为我让步。”
“现在他的人生信念就是你了。”
她睡着以后,罗安轻手轻脚地从躺椅上站起来。
她的手枕在脸颊下方,手边的猫咪盘成一个圈。她的面容终于平静,罗安觉得自己像在看春天的湖水,干净又温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