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自问,如果现在她就出手砍向那里,一击即中的几率有多大?手肘沿着砚台的轮廓研磨摆动,一圈又一圈,眼中碎芒随着涌起的杀心,一线线闪现。
而扒在窗口的刘氏越来越生气,她就知道,就知道千里雪这个女人一定会借着职务之便行苟且之事。果不其然,千里雪那对眼珠子都快贴到丞相丞相身上去了。公然勾~引男人,真是不知廉耻....
就在罗十月把持不住的那一刹那,书房突然冲进来一团红,萧弁眼神投过去的那一刻脚步戛然而止,“相..相爷。”尚未说一句完整的话,泪水潸然而下,望着萧弁,颇为楚楚可怜,“...奴婢,您许久未召见奴婢了...”余光瞧着这会儿规规矩矩站在他身边的千里雪,心里大为恼怒。
可谁知,萧弁只是凉凉的看她一眼,对于她擅闯书房一事已然不悦,“出去!”
刘氏只得恨恨的瞪了一眼她的眼中钉,扭头跑出了书房。罗十月藏在袖中的手,作刀状,悄悄回收成拳。若不是刘氏突然冒出来,或许此刻萧弁成了她的手下亡魂,也或许她任务失败成了萧家的刀下之鬼。
看一眼重新忙于公务的萧弁,罗十月缓缓舒一口气。两军对峙,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被刘氏打断,再难继续起方才的士气。
萧弁手边的茶凉了,十月端走准备换一盏新的,这时候周宗凡提着刀大步流星的回来了。她在心底哼笑一声,今日果然不宜开刀见红。前后脚的功夫这位左膀右臂就回来了,倘若不是刘氏突然跳出来打乱了她的计划,现在变成亡魂的说不定是她自己呢。
下了值,夜色正好。悲翠园位于相府的正西面,越过一层花圃,厢房外就是大街。罗十月轻轻一跃,脚就站在了屋顶,稍一翻身就能够与市井打个照面。
三更敲过,街上已经没什么人。罗十月沿街走动,方向是通往摩诘寺的。寺庙在山上,距离甚远,她也没打算就这么晃悠过去,清清静静的散散步也不错。就在她独自霸占一条街的时候,估计是有人想抢地盘,一柄利剑招呼不打、二话不说直戳她后心。剑锋掀起的锐气扬起了罗十月三两撮长发,长剑平静地荡开夜色,剑身泛着森冷的哑光,游蛇一样直击目标,无声无息....
罗十月旋转推开,被风推送的长发在眼前张扬,转眼间她已经退出几丈远,眉眼藏在纷乱的发丝后向刀光剑雨蜕变。
来人一身夜行衣并且蒙面,身手利索,耍起剑来招招狠毒,毫不拖泥带水,从素质来看是个同道中人。可奇怪的是,这人从外形上看好歹是个男人,可总想往她脸上招呼是怎么回事?一个男人,身怀绝技,大半夜不睡觉对她百般纠缠就是为了画花她的脸?
她做女人未免也太他娘的失败了。
罗十月耍了个假招,瞅准对方露出的破绽毫不留情的送上一掌,震得那人后退三步。
“什么人?!” 不管什么人,肯定不是吃饱了撑的来划她脸玩。
那就是有人指使的了。
那刺客素质不错,一声不吭,家门都不报,提剑卷土重来,那一掌对他来说并没有造成大的困扰。
罗十月背着光,整个正面浸在黑暗里,唯有无序飞扬的长发给她增添了无限气势,颇有一代女侠风范。只可惜这种造型不能保持很久,因为她要迎战。刺客的攻势步步紧逼罗十月的面门,她不乐意了,我的脸招你惹你了?瞅准时机,速战速决,甩手贯出去数枚碎雨针,有三枚角度刁钻,刺客没躲过,硬生生挨在胸口上。安静的夜里,两人都听到了暗器刺破布料打入皮肉的声音。
针上有料,那人撑不住多久,没逃几步突然踉跄着跪在了地上。
十月收手,凛了眉峰,缓步上前。她偷天换柱,顶替了真正的献女千里雪,潜在萧弁身边这事除了她师父绝没有第三个人知道。这人是谁?怎么找上她的?目的何在?
就在她即将走近的时候,那刺客猛然一跃,亮出手中的剑,虚晃一个剑花,转身就跑。离得近,罗十月竟看清了他剑柄上的刻纹,脑中“轰隆”一声炸响,回忆被残忍的拽回十年前的罗家小院。那一场意外害了罗聚宝,烧了半条巷子,她的额上永远留下一枚消不掉的莲纹疤痕。
罗十月的脸煞白,方才那人使的剑柄上就刻着与她额上一模一样的莲纹!她寻了十年未果的仇人竟突然出现在她面前,杀父的深仇大恨,她岂能让他逃了。
一路追逃,罗十月竟追至了摩诘寺。那人往寺中一翻便不见了踪影,罗十月岂能放过?热血冲脑,猛地踏一脚树干借力,高耸的庙墙根本拦不住她。
寺中僧人约莫都睡了,灯光寥寥无几。
几经翻越,刺客就在前面不远,罗十月轻功了得,一个蜻蜓点水,一掌拍向刺客背后,那人措不及防的向前面的树冠倾身倒去。
一阵分花扶柳,五指随之抓去,揪住那人的后颈直接翻过身来。可十月却愣在了原地,“是你?!”
和尚见她凶神恶煞的模样,有些迷惑也有些慌乱,叫了声施主,“为何半夜到寺里?找贫僧....”
罗十月却一把扯开怀觉的僧衣,却只见其胸前光华一片,两点茱萸羞于见人。哪里有半点伤痕?
和尚显然没想到她大半夜闯进寺里,行为如此有辱斯文,一时脸红词穷,温和的长眉扭成一股麻绳,食指指着她发颤,“你你——”
大概是没见过这么狂野的女人,怀觉脸红的不像样子。
罗十月却将他往旁边用力一推,快速往前追几步,怀觉的身后空无一人。她回头深深的看了一眼怀觉,怀觉十分不自在,拢了拢僧衣,念了声佛号。
罗十月看他的眼神变了几变,身体做出一种防备的姿态,“你怎么在这里?”
怀觉依旧红着脸,突如其来的变故让他措手不及,“贫..贫僧不在这里还能去哪儿?施主真是...莫名其妙。每晚菩提树下做晚课是贫僧一直以来的习惯,倒是施主你消失几天又突然半夜闯进来...”
罗十月十分不爽,接话,“还扒你衣裳是吧?”
“这.....”
他刚才那个格挡式的反应....臭和尚还敢装。
十月上前,伸手在怀觉的衣襟上拽了两下,用力地替他抚平褶皱。说话可以用咬牙切齿来形容,“师父,真是不、好、意、思,光天化日得扒你衣裳了!”
怀觉掰开她的手,“没..关系,贫僧是出家人,六根清净。”
不会怪你,更不会有杂念...
☆、贫僧顶多就是挨了一箭
寺庙和丞相府不同,里面的参天古树枝桠旺盛,与佛殿梵音相得益彰。因此罗十月从树顶追下来时并没有看清树下是否有人。她抓的明明是方才的刺客,一反手竟变成了个光头和尚,也难怪她目光不善了。
怀觉被十月直愣愣的目光瞧得越发不自在,尚未褪去红晕的脸上又开始发烫,没办法,只得双手合十不甚自在地唤了声,“施主...”
夜风徐徐,头顶的枝叶窸窣作响,鼻尖还能闻到和尚身上传来的香火味。罗十月站着不动,面无表情叫人畏惧。忽然,她耳根微动,垂在耳下的翠珠漾起半弧。
那一瞬间,三方几乎是同时动作。
“咻——”
“施主小心!”
怀觉住持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还未来得急做出反击的十月狠狠推倒在地,罗十月趴在地上,嘴角抽搐....这么大的力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