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不能这么说,不教而诛非人君之道……”
“老朽从军多年,从来都只知道用兵贵在一个‘快’字,只要快,便是正兵也能有奇兵之妙。但若是拖沓许久,不仅徒耗钱粮,更会无益地损耗士气——西伯侯麾下兵多将广,西岐也是坚城,若是先行将其惊动,使其集结大军于西岐城中,那想要攻下来就难了!”
“闻太师,做事须得行正道啊!如今西伯侯反志未明,倘若大商便出兵讨伐,只怕有损天子之明啊!”
“天子之明和天子之威相比,还是后者重要一些。若是只能在被人畏惧和被人小看之中选择其一,那宁可让人畏惧好了!”
“话不能这么说!那岂不成了暴君!”
“胡扯!西伯侯忤逆天子在先,天子出兵讨伐在后,何来暴君之说!杜太师你究竟站在哪边说话啊?”
“黄飞虎!你这是在质疑老朽对陛下不忠吗!”
“我可没那么说,我只是觉得您老啊……该看看医生……”
“竖子岂敢如此无礼!”
眼看着文武大臣吵作一团,白发苍苍的太师杜元铣已经怒得面红耳赤,甚至有挽起袖子动手跟护国武成王黄飞虎开打的架势,而另一边太师闻仲则跟首相比干、上大夫梅伯等争得不可开交,甚至连眉心的第三只神眼之中都开始隐隐流露出火光,显然也是动了真怒,帝辛脸上的无奈之色越来越重,最终变成了无法压抑的怒气。
“够了!”他猛地大吼一声,震得金殿的屋梁似乎都在颤动,“你们都是国之重臣,一个个在金殿之上吵成这幅模样,成何体统!”
众臣悚然一惊,纷纷告罪。
帝辛深深地吸着气,咬牙切齿,看得出怒不可遏,但却又不便对着这群忠义的大臣们发作,只能尽力按捺。过了好一会儿,他才从牙缝里面迸出:“孤累了,散朝。”
“陛下!征讨西伯侯之事——”黄飞虎急忙劝阻,但还没等他说完,帝辛已经又是一声大吼。
“散朝!”
他甚至不等群臣行礼,便径直站起来,怒气冲冲地从后门出了金殿,丢下一班文武大臣面面相觑,自己则返回御书房生闷气。
程鹏和温德站在书房之外对视苦笑,他们都是有社会阅历的人,能够理解帝辛愤怒和无奈的原因,但对于这种情况,他们也无法可想。
年轻的天子想要权威,但前朝留下的老臣们却因为资历的原因对他缺乏必要的恭敬,这种事情太常见了。
对于这种情况,解决问题大抵有两种:
一种是等待,等老臣们都死了,年轻的臣子自然不可能有什么足以骄傲自豪的资历——比方说黄飞虎被帝辛刚才那么大吼一声,就没有任何不满的意思,显然他完全能够接受这种相处方式,没有任何倚老卖老或者居功自傲的意思。一般来说,这种方式乃是正道,毕竟那些老臣们年纪都大了,比方说太师杜元铣之类,怎么看都不像是能够再活很久的样子,忍一忍等一等,他们自然会死掉。
另一种就是立威,老臣们所依仗的不过是积年的资历罢了,只要天子无视并且摧毁这种资历,那么老臣们便会意识到自己已经逾越了臣子和君王之间的本分,变得恭敬起来。但立威是有代价的,而且难度也很大,稍不小心就可能玩过火,到时候只怕真的要留下暴君之名了……
这两种方法,帝辛不可能不知道。然而看他这种恼火无奈的样子,就知道他既不愿意使用第一种,又不想使用第二种。
“唉!陛下也够为难的啊!”程鹏叹了口气,对温德说,“老臣们今天实在吵得不像话了一点!”
“那有什么办法呢?总不能砍了他们吧!”温德笑着反问,“就算要砍,也是去砍姬发才对,哪有对着自己人挥刀子的道理?”
“是啊!”
二人正在窃窃私语,突然侍者跑来报告,说东伯侯国舅姜桓楚求见。
姜桓楚的来意很简单:帝辛是他的女婿,眼看女婿如此窘迫,他心有不忍,决定再次舍下老脸,亲自往西岐一趟,劝说姬发入朝,免得惹出事端。
帝辛得知姜桓楚的意思,看着老丈人那一头白发,看着他说话时不时咳嗽、老态尽显的样子,不由得大为感动。
“小子无能,连累岳丈受此辛苦……孤之过也!”
“陛下无需在意,为国尽忠是老臣的本分。西伯侯想来也不是不通情理的人,以老臣之见,他只是年轻气盛,希望在领地上大展拳脚,不愿意在朝歌整天和案牍为伍而已。只要老臣好好劝说,他一定会回心转意的,陛下放心吧!”
一番对答之后,已经老得腿脚都不是很利索的姜桓楚便告辞离去。
“真是想不到啊,这才两个月左右的时间,他就老成这个样子了……”温德摇头叹气。
程鹏打开了系统日志,对照着申琦所整理的“封神演义时间表”查了一下,笑着说:“按照这个世界的时间表算起来,现在已经是帝辛即位快十六年的时候了,姜桓楚年纪比姬昌小不了多少,姬昌死的时候是九十二岁,老姜也是至少八十岁的人了啊!”
“……时间过得真快!”
“是啊,过得真快……”程鹏仰起头来,目光看向西边的天空,“希望他此行能够有好结果吧,跟西岐的那一仗,越迟打越好啊!”
然而他的希望注定落空。
几天之后,噩耗传来。
姜桓楚在西岐的劝说工作并不顺利,这位老者并不是口舌利索的人,没有辩才无碍的本事,被西伯侯姬发、尚父姜子牙和重臣散宜生等人说得哑口无言。又气又急之下顿时病倒,还没离开西岐回京就一命呜呼。
王后姜氏的父亲、天下诸侯之首的东伯侯姜桓楚劝说西伯侯姬发不成,反而被气死在西岐,这个消息传开,天下为之哗然,不知道多少双眼睛顿时看向朝歌,看向那位坐在王座之上的九五至尊。
要出大事了!
所有人都这么认为。
朝廷之上,气氛沉重得令人窒息,文武大臣们看着帝辛那张已经愤怒得由红转黑的脸,一个个屏息静气,连一句话都不敢多说。
谁都知道,帝辛现在正在气头上,此刻不管哪个大臣敢开口惹事,他都会毫不犹豫地破口大骂——虽然大家都知道,他其实骂的是西伯侯姬发。
帝辛展开姜桓楚临终时候所进的奏表,反反复复地看了不知道多少遍,却一直沉默不语,甚至连一声叹息都没有。
但就算是不懂武功的文人,也能够感觉到他身上正在不断散发出的腾腾杀气,不少体质较弱的文官已经脸色微白,有些经受不住这股杀气。
过了好半天,帝辛才将那卷奏章放在案台上,用尽可能平静地语气问:“诸位爱卿,不知道可有什么要说的?”
“请陛下讨伐西岐!”黄飞虎咬咬牙,奏道,“臣愿率领兵马前往讨伐西歧!必定要逼西伯侯进京谢罪,同时交出那些气死东伯侯的无礼之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