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两年间,刑天军在山西可以说是名声大噪,但是他想不通的是这刑天军在山西呆得好好的,日子也过得滋润的很,怎么放着好日子不过,却突然之间杀入了河南呢?而且还好死不死的偏偏选中了他所管辖的永宁县城作为他们首战的目标,眼看着装备精良,士气旺盛的刑天军朝着城墙涌来,武大烈的心几乎都要吊到了嗓子眼了。
本来作为一个文官,像这样的守城战,他完全可以坐在县衙里面指挥的,但是考虑到守军士气不高,如果他这个一县的父母官又不敢亲临战场的话,这一仗就没法打了,所以武大烈咬着牙,亲自披挂了一身铁甲,不伦不类的又在头上戴了一顶乌纱帽,提着一把青锋宝剑也登上了城南门,在城墙上来回奔走为守军打气。
“将士们都听了,这一次万安王拿出了赏金,只要杀一个贼军,便赏银十两,而且是当场兑现!都打起精神了!记住你们的亲人也都在城中,无论如何也不能放他们这些贼军入城!即便是为了你们自家人的性命,也不能手软!给本官把他们给打下去!让他们知道,我们永宁县不是他们想打就能打得下的!杀呀!”
武大烈虽然身为文人,但是却还是一个很有点血性的,在城墙上声嘶力竭的对守城的官兵乡勇们大叫着,指挥着他们做好接战的准备。
一个个弓箭手、火铳手俯身在垛口,紧张万分的朝着城下望去,眼看着城外贼军越来越近,不知道是谁承受不住,把手中的火铳给点燃了,只听得嗵的一声,引得城上的守军都纷纷怪叫着,一边为自己壮胆,一边纷纷将手中的弓弩、火铳朝着城外打去。
赵二驴作为三营副营长,被李栓柱派到了前面亲自督战,看着城上腾起的一片硝烟,冷笑了起来,他们前队距离城墙还有近百步远的距离,官军便又是放箭又是放铳的,除了极少数的强弩给他的部下们构成了一定的威胁之外,其余的弹矢基本上都落在了空地上。
这么远的距离,别说是弓箭和普通的三眼铳,就算是虎蹲炮也对城下的人构不成什么威胁,这便充分的说明了守军的虚弱,如果是这种事发生在刑天军之中的话,估计着带队的军官直接就可以被一撸到底,去下面当小兵了!
“加快速度!火铳手上来掩护进攻!”赵二驴身披一套铁甲,内里还穿了一层棉甲,倒是显得威风凛凛,手持着一把单刀,冲在队伍的中央,不断的挥舞着他手中的单刀,厉声下达着命令。
一队队扛着长梯的兵卒大声的喊杀着,在队长的率领下,大步流星的朝着城墙冲去,根本没有人抬头看头顶上面会落下什么,在这样的情况下,他们只记住了一条,那就是朝前冲,决不许回头抑或是后退,至于会不会死对他们来说不是他们关心的事情,军官们常说,该死逑朝上,不死还过年,只要在刑天军当兵,就不能怕死,反正他们不管是在战场上伤抑或死,最终都会得到妥善的安置,伤了的话,有人给救治,残了的话,可以伤愈之后当保长,就算是死了,他们的将军也会将他们的家人给照料起来,不会让他们受苦,那么这条命也就卖给他们将军了。
随着越来越接近城墙,城上打下来的弹矢也越来越密集了起来,不时会有扛着长梯的刀牌手抑或是长枪手闷哼一声,猝然扑倒在地,但是在这个时候,根本没人去关心这些倒下的弟兄,至于伤者,自有后面的救护队负责将他们抢运下去,而不会出现这些人被丢弃不管的情况,其余的兵将们照样扛着长梯,飞也般的继续顶着弹矢,朝着城墙涌去。
眼看着军中已经出现了伤亡之后,赵二驴大吼道:“火铳手列队!给老子压住城墙上的守军!掩护弟兄们冲锋!”
大致有一个连左右的火铳手此时已经在他们的连长的率领下,紧随着冲锋队奔至了城下靠近城墙的五十步左右距离上,随着赵二驴的一声命令,这一连的火铳手随即便停下了脚步。
“枪下肩!瞄准……放!”一个手持单刀的军官在队列前面将刀尖朝着城墙上一指,根本不管城上正在朝他射下的弹矢不断的落在他的身边和脚下,大声的对着身后的这些火铳手们吼道。
这二百多名火铳手随即便忠实的按照他的口令,完成了该完成的动作,几个火铳手运气不好,不等他们瞄准开火,身体便中了弹矢,顿时丢枪扑倒在了队列之中,痛苦的惨嚎了起来,但是剩下的火铳手却丝毫不为所动,继续举枪瞄准,随着军官的一声放的命令叫出之后,一起将火绳的龙头扳了下去。
只听得一片密集如骤雨一般的爆豆声随即便在城下响起,二百多颗弹丸劈头便朝着城墙上打去。
城上的官军这会儿也被武大烈逼出了血性,想他一个堂堂知县大人,都披挂上阵,而他们好歹也算是武人,又岂能连文官都不如呢?眼看着大批刑天军要靠在城墙脚下,这些兵将们也都疯了一般的朝着城下放铳放箭,试图阻挡城下贼军靠在城脚。
可是这个时候城下那群贼军,突然间用鸟铳开火,一通密集的弹丸如同泼水一般的便泼洒在了城墙上面。
足足有二十多个正在垛口探身朝着城下放箭抑或是放铳的官兵,顿时身上便腾起了一团团血雾,他们几乎都是胸腹抑或是脑袋中弹,有人当场被打得仰翻了过去,倒在了城墙上面,可怕的伤口崩出的鲜血溅的满地都是,而有几个官兵更是当场便坠下了城墙,只听得几声扑通扑通的肉体落地声响罢之后,便再也没有了声响。
这样的鸟铳齐射,顿时便把城墙上的守军给压的纷纷惊慌失措的趴在了城垛下面,有几个胆小的官兵,看着身边倒下的袍泽,甚至当场便吓的尿了裤子,歇斯底里的抱着头惨叫了起来。
第三十一章 暂时失利
十二三毫米直径的铅子在这样的距离下打在人体上,所形成的伤口是非常可怕的,进去一个小洞,但是却可以把人体的内脏一下整个绞碎,如果是命中胳膊,脖子的话,巨大的动能几乎可以把人头和胳膊当场撕离人体,总之在几十步距离下,即便是身披铁甲,也挡不住这样的铅弹。
当然最可怕的就是直接命中头部的时候,人头就像是开花的烂西瓜一般,脑浆迸裂死的是惨不忍睹,中弹者倒是死的干脆,一了百了,但是这样的场景对于他身边的其他人来说,却无疑将会成为他们一生的梦魇,终身都将挥之不去。
这样的杀伤,使得城上守军刚刚被鼓起的一点士气顿时便落了下去,官兵们吓得畏首畏尾了起来,纷纷躲在垛墙下面,不敢再像刚才那样冒头,朝着下面又是放铳又是放箭了。
赵二驴一直率部冲至城下,对于这一次攻城,赵二驴表现的相当勇猛,这一年来,他实在是憋屈坏了,自从那次他在刘家堡一败之后,虽然一般人都没怎么在意,但是他却深以为耻,那次惨败的经历,在他看来,已经成为他身上无法洗脱的污痕了,为此他付出了沉重的代价,本来以他的资历,现在起码也应该和罗立、李栓柱、阎重喜他们平起平坐的,可是就因为那一败,他却只能屈尊于李栓柱之下,当一个副职。
虽然年后刑天军又和官军进行了数次大战,但是他都没有能捞到表现的机会,重塑他在肖天健心中的形象,而这一次攻打永宁县城,他作为进攻中的首发梯队,另一面是以凶悍出名的罗立在攻打东门,他怎么也要在这一战之中有所建树,压过罗立一头,让刑天军上下看看,他赵二驴也不是孬种,比起罗立他们几个营长,他也是好样的!
所以当攻城一开始,赵二驴便下了狠心,一马当先的冲在前面,调度着麾下的兵将,展开之后,一边火力压制城墙上的守军,一边亲自督战,督促着手下的兵将开始翻过城外的羊马墙,靠在了城墙下面。
因为刑天军来的太急,根本没有给永宁县城守军太多的准备时间,连在城外构筑拒马和鹿砦的时间都没有,仅仅是在城脚下面撒布了一些铁蒺藜,以此来阻止贼军的进攻,更何况这几年来,他们早已习惯了和周边的土贼们交手,从来也都没有遇上过像刑天军这样凶悍的对手。
虽然有武大烈这个知县亲自坐镇城南督战,但是当看清楚城外的这支凶悍的贼军之后,城上的守军还是被吓得不轻,虽然开始也凭着一腔之勇,抵抗了一阵,但是当贼军使用排枪一排一排的朝着城上打来的时候,还是将他们压的抬不起头。
有些官兵试图通过垛口的箭孔对城下放箭,但是出乎他们意料的是城下贼军的火铳手发射十分精准,居然可以将一些弹丸直接打到到箭孔之中,顿时便将伏在箭孔处的人打得脑浆开花,仰翻在城墙上。
如此一来,守军便开始架不住了,一些胆小之人便想要逃下城去,可是这会儿那个身为文官的武大烈却上了火性,抡开手中青锋宝剑,接连砍翻了几个试图从城上逃下去的守军,红着双眼大吼道:“我们乃是朝廷官军,食君俸禄,拿朝廷钱饷,岂有不战而逃之理?今日我武某人就在此地,谁要是后退半步的话,就休怪本官手中的剑不留情!这几个人便是尔等的榜样,再有人胆敢逃走的话,就跟他们一样下场!给本官打!放滚木礌石!把他们给本官打下去!只要击退他们,王爷还有重赏!杀呀!”
眼看着这个武知县如同疯子一般,掂着滴着人血的宝剑,堵在通往城下的马道口,不让任何人逃走,城上守军也都没了注意,眼看着一道道木梯正在被贼人竖起在城墙上面,这些守军还真就被逼得冒了火,反正横竖都是个死,倒还不如死拼一把,毕竟他们的妻儿老小都在城中,一旦让贼军破成而入的话,那么天知道这些贼军会如何对待他们,既然连堂堂知县大人,这会儿都在城上发狂了,那么他们这些小兵,还有什么好怕的呢?
如此一来,本来已经被打怕的这些守军,反倒是胆壮了许多,一个个开始搬起了滚木礌石,奋力的朝着城下抛去,一些兵卒更是竖起了门板、大盾等物,支在城墙上面,以此防弹,躲在盾牌和门板后面,朝着城下再一次开始放箭放铳了起来。
更有一些官兵,手忙脚乱的将城墙上的那些门碗口铳复装上了弹药,推炮到了城垛处,对着城下涌来的刑天军部众便点燃了炮捻。
只听得城上一通乱糟糟的轰鸣声和喊杀声响起,顿时无数的滚木礌石还有各种弹矢从城上被抛射了下来,已经靠在城脚下面的刑天军部众们,虽然举起了盾牌,但是还是攻势被一下遏制在了城墙脚下,劈头盖脸落下的滚木礌石,顿时将不少兵将砸死砸伤,躺在城墙下面惨叫不已。
更有一队兵卒,扛着一副长梯,正翻越羊马墙,想要冲到城墙脚下,一发碗口铳的散弹便落在了他们人群之中,顿时便打得他们血肉横飞,摔倒了一片,连那副云梯都被当场轰成了两段,死伤非常惨重,十几个兵卒滚翻在羊马墙后面,惨叫声凄厉到了极点。
这还不算,城上的守军还准备了一些火油、金汁,在城墙上烧得滚烫,当看到有攻城的兵卒,靠在城墙脚下之后,便立即抬着大锅,抑或是用大马勺舀起这些东西,劈头盖脸的便从城上泼了下去,这些散发着恶臭的滚烫金汁,只要淋在人的皮肤上,便立即是烧得人皮开肉绽,疼得人满地打滚。
就在一切进行顺利的时候,眼看着一道道长梯被竖在了城墙上,赵二驴心中狂喜万分,可是一瞬间城上爆发出来的反击,却让他顿时便如同遭到了迎头一棒一般,眼看着守军愣是将几架长梯给推倒了下来,进攻的势头也为之一遏。
赵二驴在城墙外气的是破口大骂,但是眼看着伤亡太大,这么打也不是办法,如果再逼着兵将们超上冲的话,除了徒增伤亡之外,很可能取得不了更大的战果,不得已之下,只得暂时下令后撤,重新整队做第二次冲锋。
眼看着贼军如潮一般的退了下去,武大烈突然间两腿一软,险一些坐在了城墙上,刚才他也是凭着一股血气之勇,硬撑着在城墙上督战,逼着这些守军做誓死抵抗,等现在终于打退敌军的第一次进攻之后,他看着倒在他脚下的几个被他亲手所杀的官兵的尸体,再看看在城墙上横七竖八倒着的那些官兵,不由得有点后怕了起来,身体的力气仿佛突然间被抽空了一般,差一点就脱力坐在了血泊之中,也就是两个手下的差役扶了他一把,他才强撑着没有坐下。
不过城上的那些守军,当看到贼军已经后撤之后,也都长长的松了一口气,有人发出了欢呼之声,于是城墙上众多守军,都跟着嗷嗷的狂叫了起来。
倒是有军官还比较清醒,赶紧组织人将几架已经搭在城墙上的长梯给推倒了下去,并且丢下了一些火把,泼上了火油,将城下那些被遗弃的长梯给放火点燃,顿时城下便燃起了一堆堆的烈火,滚滚浓烟直冲天际。
肖天健默默的看着前方的战事情况,对于这样的战局,他是有着充分的思想准备的,永宁县城城池坚固,而且守军还没有丧失信心,想要如同摧枯拉朽一般的一举攻入城中,显然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在赵二驴率队发动第一次攻击失败之后,不多时城东的罗立所部也传来消息,他们组织起来的第一波次的进攻,也在城上守军的激烈反抗之下,以失败而告终,被迫退了下来,并且正在重新组织第二次进攻。
看着一个个被抬下来的伤亡兵将,肖天健脸色冷峻,下令立即将其送至后面的临时医营进行救治,更多的事情他交给了李栓柱和罗立自行处置。
虽然第一次进攻没有成功,但是他也看出来,现在刑天军的攻坚能力比起最初的时候,已经强了许多,火炮急袭之后,步军发动冲击,火铳手以排枪对城墙上守军进行火力压制,尽可能的支援进攻的部队登墙,这些战术眼下已经逐渐成熟,各营在组织进攻的时候也更重视相互的配合,使得进攻部队的伤亡被控制在可以接受的范围之内,总之比起他预料的,进攻部队表现是比较令他满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