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廊里白炽灯的光明晃晃,落在谢宝南的眼睛里,她说:“猴子他年纪小,又害怕打针……”
想当初,在猴子这个年纪,她还在无忧无虑地上高中呢。而小小年纪的猴子,却已经离开家乡和父母,独自一人到外地求学了。
陈邺垂眸,见她手臂上的红印子还没消,脑海里又浮现方才的场景。
小姑娘脸上带着笑意,温温柔柔地同猴子说话。那体贴的模样,像是温暖的泉水,就连荒漠也会变成绿洲。
他知道谢宝南对猴子是纯粹的同学情谊,但依然无法控制心中的怒气。
印象里,她还没有这么温柔又耐心地安慰过他呢。
那一刻,陈邺也不知道自己的怒火从何而来,冷冷开口:“谢宝南,你这么有爱心,怎么不去当爱心大使?”
他嘲讽全开,没有缘由,似一阵突如其来的风。
其实方才谢宝南压根没想这么多。她体谅猴子小小年纪就在外地求学,而她,不过是在同学需要帮助的时候,做了一点力所能及的小事。
她不知道陈邺在气什么,只觉得他有些莫名其妙,像是个喜怒无常的孩子。
谢宝南清亮的眼睛突然就暗了下去。她不想和他吵架,只是不说话,自顾自地快步走向医院大门。
陈邺追上去,拉住她的手,“这么晚了,你去哪?我送你回学校。”
短暂的身体接触,唤起了无数从前的记忆。谢宝南如触电般,慌乱地挣脱他的手。
这细微的动作让陈邺捕捉到,眼中的风雪更盛了。
“不用了。”她温声拒绝他的好意。
陈邺冷笑一声,道:“你以为我想送?还不是为了拿那只土狗。”
谢宝南这才想起来,他说今晚来找她拿回布偶的。
她基本猜到方才陈邺为什么会出现在荒郊,想必是没等到她,找人查了她的行踪。毕竟陈总想要知道的事,总有办法知道。
回学校的路上,两人默契地沉默。僵硬的气氛在这空间里,怪异地笼罩着。
陈邺这才感觉到两人之间扑面而来的距离感和无法忽视的生疏。他几次想要开口,却发现,短短两个多月,她已经不是从前在他身边的那个姑娘。
到了宿舍楼下,谢宝南终于开口:“你等一会,我去拿下来给你。”
还是软糯的嗓音,仿佛并没有真的生他的气。
天空开始下毛毛雨,细细密密的,如丝如线。
陈邺坐在车里,看见女孩的身影消失,又很快出现,这回手里多了那只土狗。
她并不看他,冷声冷气地说:“还给你。”
陈邺被她的冷漠刺激到,下车接过布偶后,随手往身后一丢。
布偶滚落在泥水里,恰好一辆车经过,直接从那只布偶的身上碾过去,布偶立刻瘪了,颇为凄凉。
他今晚的行为实在令人费解,饶是谢宝南这样的好脾气,也不禁生出几分怒意。
她越想越觉得荒谬。陈邺千方百计要回一个无足轻重的布偶,却不珍惜,而是把它扔进泥水里,仿佛故意羞辱她似的。
她抬眸,忿忿地问:“既然你不想要,为什么还要要回去?”
雨丝落在她的头发上,结成一张细密的网。
陈邺的脸没有一丝温度,嗤笑,“我的东西,我自然有处置的权力。”
谢宝南定定看着他,想要从他的眼睛里看出一些情有可原的理由。
可惜在那双墨色的眸子里,她看见的只有冷漠和高高在上的羞辱。
心底浮起细细碎碎的委屈和难过,她不知道为什么,她和陈邺之间竟变成了如今这副模样。
她的眼眶红了,泛起点点水光,像是用尽了所有力气,才对他说出了最重的一句话:“陈邺,你真的很过分。”
细雨朦胧,好似一层半透明的纱帐,将谢宝南的背影隔绝在他的世界外。
陈邺的满腔怒火,因为谢宝南最后的那个眼神,偃旗息鼓。
她哭了。
他如梦初醒,恍然意识到自己是不是真的过分了。
十二点了,宿舍楼在这一刻熄了灯,全校陷入夜的怀抱。
陈邺将那只破碎的布偶捡起来。沾了泥水,布偶脏兮兮的,方才被车压过,断成两截,内里的棉絮露出来,更加丑陋。
他却郑重地将它放在了副驾驶座上。
陈邺开着车,从南到北,漫无目的。
这是他从小生长的城市,他却在这一刻,忽然找不到方向。
他不想承认,但方才谢宝南红着眼睛对他说“你真的很过分”的时候,他的嗓子又干又涩,像是吃了一把黄连,只觉得苦。
人人都说他薄情寡义,他也一直以为自己是没有心的。
五岁生日那天,母亲失约,从此杳无音讯。那时他就知道,没有什么是永恒的,就连爱都是短暂的。
那天起,他便决定今后不再爱任何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