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我最喜欢的一首词。于简朴处见深意,于寻常处生奇警。这不是我说的,无数研究苏学的人都这么讲----但是,知道我为什么要用巍碑体把他写出来吗?”
“不知道。”唐重故意装傻。
“你知道。”姜立仁说道。“你的字写的不错,多重意而不重形,倒是有书圣之风。王出身豪门,但是在仕途上并无太大的发展。一生追求书法臻境,享用山水,过的也是养尊处优的阔少生活。你和他不同,所以,你可以模仿他的笔意,没有必要也跟着他的轨迹。”
“我们常说字如其人。从字骨见根骨。一个人的字什么形状,人便是什么形状。不重形也就是没有形,没有形就没有规,无规矩不成方圆-----我们为人处世,不就追求一个方圆吗?”
“谢谢您的指教。”唐重恭敬的说道。
“不是指教。我不喜欢说教。”姜立仁笑。他再扫了桌子上的这幅字一眼,说道:“这幅字就送给你了。喜欢的话就裱起来,不喜欢的话就卷起来。只要你记住我今天对你说的话就够了。”
“谢谢。”唐重高兴的说道。“我一定把它裱起来。”
姜立仁点了点头。转身到书房的角落里去净手。
没有佣人伺候,他是自已在水笼头下面用沐浴露清洗手上的墨汁。
虽然他一幅字写下来手上也几乎没有沾到任何墨汁。这便是初学者和高手之间的显著区别。
“过来喝茶。”姜立仁走到会客厅,在红木沙发上坐下来,也招呼唐重落座。
唐重走到姜立仁的对面,很规矩的坐在他的对面。
“听可人说,你喜欢喝茶?”姜立仁说道。
“喜欢。但不精。”唐重说道。
“喜欢就够了。”姜立仁说道。“书法茶道,对我们来说终究是一个玩意儿。如果在这个小玩意儿上面耗费了太多的时间精力,那就得不偿失了。来,煮壶茶吧。我这做外公的还没喝过你亲手泡的茶吧?”
“是我太懒了。”唐重歉意的说道。开始动手煮水泡茶。
“不,是我太狠了。”姜立仁说道。“可人在我面前哭诉了无数次,可卿也来劝说了不少次,但是我都没有答应她们让你回来-----这杯茶,也就一直等到现在。”
“你自然有你的考虑。”唐重说道。
“是啊。我有我的考虑。”姜立仁点头。“姜家已经不是百年前的姜家了。那个时候的姜家兄弟齐心,众志成诚。最重要的是,姜家才杰辈出,一呼百应,声势浩大。不知道是姜家的风水出了问题,还是好逸恶劳了太久,姜家的男人失去了动力和锐气,女人只知道名牌和攀比。每个人都有大野心,却又没有与其野心相符合的能力------你知道吗?我不怕一个人有野心。有野心的男人才有进取的资格。站在世界顶端的人物,有哪一个是甘于平庸之辈?我就怕一个人没能力。没有能力,所有的一切都是建立起来的空中楼阁。一推就倒,一吹就晃。这样的野心不能利已利人,只会害已害了家族。”
“这个家太乱了。我把你叫回来有什么意义?和一群庸才去争夺权利?还是跟着他们堕落进地狱?你在恨山那种地方呆过,知道那个地方的狼和动物园里面养的狼有什么区别。野狼有股子悍不畏死的劲头,而且他们的战斗经验更加丰富------我想的没有错。我们家养的龙虎在面对你这条荒山野外生存过的狼时,果然是溃不成军,讨不到好,占不到任何便宜。”
“那个时候我不能动。因为老太爷对他们还保留着期待。希望多给他们一些时间,多给他们一些机会。如果我动了,我就要和整个姜家以及老太爷为敌------”姜立仁轻声说道,就像是一个普通的老人在向自己的外孙解释自己为何没有早点儿把他接回家。“姜家我不怕,老太爷-----他的意志还是要尊重的。老人家一生不易,即便到现在,影响力还非常的大。他活着,姜家还能够撑着。他死了,姜家就少了一根定海神针-----”
“我明白。”唐重低声说道。“你也不容易。”
“是啊。你不容易。我也不容易。”姜立仁笑了起来。“其实他们也不容易。老太爷想要把自己的这份家当交到姓姜的手里,也是人之常情。谁让他们骨子里流的是他的血脉呢?”
唐重笑而不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