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希翼(2 / 2)

余笙给她解释:“她丈夫是飞行员,我跟着别人叫的---那里有个家属村,里面的人都这么叫。”待还要说些什么,上课铃打响。

唐影正沉睡着,现下一个机灵鲤鱼打挺坐起,吓到同桌。她揉揉眼迷茫地问:“放学了?”抬眼望去,日头正盛,校园内偶有水流潺潺,树叶飒飒地响动。

宋定入帮两月有余,他吃的很开。喝酒狠,抽烟行,虽然沉默了些,不过做事老练、果决、冷静,在这个年纪就算是帮里机灵的。

杜老五人糙归糙,活在细腻的鱼米之乡杭州,也想附庸风雅一把。无意中知道宋定会书法,高兴得很,吃好喝足就叫人拿笔墨,他念一两句自己暗自背下的诗,让宋定写。旁人附和,连连叫好,面面相觑间各怀心思。

杜老五对这个年轻人的喜欢招致了一定嫉妒,毕竟他来的时间太短,除了码头还参与地下生意,黑夜寂静之地也是他带人守着,交易大袋大袋的鸦片,有意外就用枪或者刀把人解决,抛尸荒野。

打架他第一个上,开枪他第一个爆头。那股狠劲儿让所有人都觉得,他不要命,献殷勤都过了头,渐渐地没人说他不够资格的闲话了。

杜老五记得,有次宋定腰上好大一个口子,愣是撑到事完儿都没吭一声,回去了就挺着身体,跟人说:“请医生,我被划了一道。”

杜老五觉得这孩子很诡异,也很有头脑,他喜欢,他欣赏!

杭州总不会是天天好天气,阴还能转多云,灰蒙蒙的,码头水汽很重,随时能掉出雨点来。常安想了想,择日不如撞日。还是按照原计划带上画板画具,齐全了行头去码头写生。

常子英太忙没出来陪她,她一个人开画架,摆画板,也有人好奇的看她用铅笔起稿、画画,小姑娘长得讨喜,面孔认真。

她的视线里走进了一个男孩子,她第一次好好观察他。

那个小宋,还是黑衣黑裤,只不过脚上穿了短靴,裤脚利落的扎进去,老成稳重,松劲挺拔的身骨,平白的惊艳。

她不肯错过,叁两下把他概括成型,让他在自己的画面左边静静流淌。戳取一抹钴蓝配橘黄调色刷一笔,抬头---他人不见了?

“你好。”

宋定转过头来,轻皱眉望向来人。见对方被烟雾呛得连连咳嗽,随手掐灭了烟,等着她开口。

常安没好意思用调色扇风赶走麻烦的烟味儿,只好咳嗽几声稳定喉咙,等确定自己没什么问题,才开口说话:“先生你能不能回到刚才那个位置?”

“......”

见对方不理解,常安向右小跑几步停下,看看她的画板角度,面对着他用笔指指地下,笔头正对她干净的白皮鞋:“您配合一下吧?”她在风中拔高音量,冲他喊道。

他走过去问:“怎么?”因刚刚的咳嗽,她的脸蛋红红的,洁白清新的脸上像突然擦了胭脂。

常安:“我在画画,把你放进去了。你刚刚移动了位置,我就不好完成了——”

宋定脸上有恍然大悟,眼神在她背后的画板有些探究,露出了笑。她被他的神色搅得有些难为情,脸有点烧,低了低头,“......谢谢你。”

宋定站到了她所说的地方,清冷的目光朝她看来:“可以了吗?”

常安连忙点点头:“五分钟内肯定能好。”然后立马头也不回的走掉。她不知怎的,觉得这个俊秀的青年有种独特的气质,不是同龄人的青涩,也不是属于成年人的油滑。他是第叁种,介于两者之间,十分微妙。

属于他那一部分的画作完成,常安上前朝他友好伸出手,“常安。”

常安、常子英。宋定缓了一秒,握住她的手,“宋定。”

“您忙,再见。”她微笑,转身离开。

宋定也转头去处理自己的事,两个青龙帮小子眼里泛着精光,直愣愣的盯着一个方向。两人壮着胆子凑上来,嘿嘿笑,“宋哥,这姑娘挺漂亮啊--你认识的”

“行了,干活去。”宋定一身江湖气地吩咐,没理他们。

晚上,河井一郎坐在小屋里等他,他的手一直放在桌面,两指有节律地敲击听对方说。河井一郎交代完,宋定推来一张照片:“先生,可否帮我查个人?”

周末常安照常背上画板画架,她特意带上了速写本子去画日出。李叔心疼她背那么多东西,起一大早打着哈欠开车送她。

她径自在码头找个靠里的角落坐下,李叔非陪着她,等到天亮再走。常安给他拿了小板凳,撑画架摆画板,动作利索,边劝他:“你不用担心,回去睡会才好。”

“哼,老爷放心我还不放心呢!没见过小姑娘胆儿这么大的,乌漆嘛黑一片,我跟你讲--”他用手指虚指前方一片零星灯火光烛和人头,在他们吆喝的人声中瞪着眼,“码头上干苦力,全是大老爷们,要么就是流氓、小混混,没有家长你会被人欺负了去!”

常安便不说话了。李叔还在唠唠叨叨,一会聊到家乡,一会聊到孩子。常安耐心陪着,只是她模糊地感觉到有一种陌生的希翼,就好像雨后春笋,一个嫩芽尖儿破土而出,搅得她心痒难耐。

等一丝光终于像雾一般笼罩在西边遥远的地平线,常安心满意足:“你看,快出来了。”她拿着手中手电筒,轻轻指到西边。

李叔是个五大叁粗的大老爷们儿,抓抓脑袋:“唉?别说托小姐的福,我老李也看了回日出!”他憨憨大笑,壮实的身躯在椅子上颠。

常安跟着乐,脸在霞光中微笑起来,笔刷在纸张上大幅度挥动,李叔老实不敢打搅,这一角落安安静静,只能听见水粉笔在纸上“刷刷刷”飞动,片刻后响起轻微有节奏的呼噜声。

李叔沉沉地磕上眼睛,他实在欣赏不来这玩意儿。

天色渐亮,半边红天唯美而动人,红紫色的沙染带着白云做丝绦,是仙女的衣服,而这一切映缩在常安那一手的调色板,她的画面热烈而浓厚,生机勃勃。

天渐渐大亮。

一抹黑色进入她的视线,那人周身没有光圈,却被火红的天色拢得朦胧而生动,他点起烟,一丝新鲜的阳光穿过他夹着烟的指缝,他低着头拢火时,头发丝尽头闪着细细碎碎的光,片刻烟头燃起火星。

常安心头微动,不知不觉轻轻放缓笔速。码头上熙熙攘攘,他看起来依旧和之前一般孤独。发现他离自己越来越近,轻微的慌张,忘了收回视线。

宋定在烟雾中漫不经心地瞟她一眼。

常安手一顿,心怦怦跳。她希翼的,竟然是见到他。

他踏着脚步,错身坐到她身后的长木凳子上,常安身后有个不大不小的黄色雨棚。天色已然完全发白,视线开始清明,她看见雨棚中所堆积的货物和旧桌凳,才发现这里是他们一伙人平日看守码头的据点。之前天太黑,她方向感又弱,直接大刺刺堵在雨棚门口,霸占了人家的地盘。

该说声抱歉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