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傍晚,常安被余笙带着走进铜家弄,这里是她家教的地方,也是空军村。
房子老旧而温馨,女人们忙碌收衣服的身影迎着夕阳被拉的淡暖却绵长,常安紧紧攥着余笙的手,“我好高兴,这里实在太美。”
余笙口中的师娘是个年近叁十,容貌秀美端庄,优雅知性的女子,一言一行净是军嫂的风范,作为大队长的妻子,她得照管空军村眷属们平时的生活起居。
是她邀了常安来家中吃饭,提前做了拿手好菜。师娘笑盈盈的帮她盛饭,问到她有没有男朋友。
常安也没有不好意思,直接摇了摇头。
师娘拍了拍常安嫩白的手,她常做家务,指甲剪得很干净,半开玩笑半认真地说:“你别学小笙,选谁都好,就是别选飞行员,他们啊飞来飞去的,总没个定数。”
......
常安第一次去宋定家中做客。
那是一间离青龙帮大院不是很远,又很不起眼的平底房,木头门,破旧的青蓝屋瓦上落满潮湿的中黄杏叶,只因后面那户人家种了棵高细的杏树。
“我还以为你不是一个人住。”
“以前是,一个月前搬出来的。”
宋定走去给她倒了杯茶,把窗户推开,视线一下子明亮开阔,她呼一口气,坐在椅子上喝茶。光线跑进室内,最亮堂的地方他站着,背影挺拔,他个头似乎高了些。
靠窗的桌上有笔墨纸砚。
“我可以参观吗?”
宋定无奈笑笑:“眼睛转一圈就完了。”
常安这才敢放松的打量四周,房间内陈设很简单,就一套桌椅,木柜子挨着一张床。一张书桌还有自己在坐着的板凳,墙壁发黄,电灯泡老旧。但所有的东西都整整齐齐,并且干净。
她房间东西也少,没有杂七杂八的玩意儿,但是少不了装饰品,书籍满满,有时候会很乱;即兴作画,地板和毯子也少不了颜料沾染的厄运。
但这里太克制了,清清冷冷的没什么烟火气,色彩都是灰暗的,不像是一个人常住的落脚地,她只能归结于:“你是不是提前收拾过?”
“你要来是自然的。”他坐在她对面的矮板凳上,两手放在膝盖,自然的垂落。常安看着他清俊的眉眼,头发似乎有长了一些。一时间没什么话好说,宋定拿起烟来抽。
她坐起来,来回踱步审视,被观察着的他有些不自然,把头扭到门外去。常安背着手,忽然转过身来问他:“我最近要去趟日本,你有没有什么要我带的东西?”
宋定摇着头笑了笑,指间烟熏火燎的,他看着窗外的眼眸淡漠而湿润,像某种小兽。
常安灵机一动,“我给你带几包日本卖的最好的香烟如何?你尝尝味道。”
“那我要给你什么回礼呢?”他打趣道。
常安郑重其事地想了想,指指那张书桌,墨香似乎钻进她的鼻尖,凝固的室内有了一丝活力:“你写幅字回赠我如何?”
“好,你要我写什么?”
“这个嘛,等我从日本回来再告诉你,不急。”
她眼中狡黠,裙子是优雅的酒红,站在那里黑发雪肤,暗淡的空房间被这朵娇艳清纯的花儿照亮了。
宋定深深吸了口烟,燃烧到尽头,他深呼吸,也放松地笑了。
七月一日常安随两位同学一同到达上海火车站,其后独自坐邮轮去往东京。
她这一两年经常远行,常父刚开始还得陪着,但他也忙,总抽不开身,一两次发现她行情得很,也就随她去了。
这次出国,因为查妈晕船,勉强答应常安独自出马,临走前千叮咛万嘱咐,说是天天给家里发电报报平安。常父提前托人联系好了那边的旅馆,就等一到达便有人去接应她。
常安的笔试发挥正常,比她优秀的大有人在。但胜在她一口极流利的日语让面试老师直露出和缓的微笑来,摘下圆框眼镜问她:“你可是在北海道待过?”
见女孩摇头,更好奇了:“那为何会有乡音?”
常安笑笑:“因为我的日语老师是北海道人。”
她落落大方地起身,面试老师还同她握了手,“可以去外面的街市逛逛,孩子。”
常安在京都街道的电车上享受阳光,手伸出窗外,让海风流过被光照的透亮的指尖,闭起眼深深吸了口气。
在家等东京大学录取通知的日子里,常安也等来了宋定的生日。七月正是炎炎夏日,暗流汹涌的热潮熏得她只敢躲在室内偷凉。
常安从未有过的在镜子里试了好几套装束,最后选定了淡绿的夏裙,款式简单,颜色温柔,中长而略宽的百褶袖口最能衬出她细白的肘子,收腰的长裙直到脚裸,使她尤为高挑,
她扎好发带,戴好耳坠,拿着包好的油画像出了门。
约定好的中午,在饭馆子却迟迟没有等到他人。下午两点最热的时候,她无可奈何跑去赌管,又找到他家,房门还是紧闭的,她扣了扣门,却没有人应。常安有些累的蹲下,回想起之前种种,她不觉得自己傻,也不觉得自己自作多情。更知道他失约是有原因的,还是再等等吧?
其实她想在今天表明自己的心意的。鼓足勇气,要是他不喜欢她继续这样靠近,她也并不会多纠缠。腕表上的指针不停走着,常安在门口来回得踱步,她热得满头是汗,拿着帕子给自己扇风,时不时看向来时的马路。
宋定碰上大麻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