藤原桥极有力地行军礼,意气风发。
军帽下的眼神在帽檐的阴影下,是隐忍的迸发,隐隐有跳跃的火焰,是一个男人最深沉的心事。
......
次年六月
常安毕业那天。常迎崇特地从中国飞来观礼,他错过了自己女儿的开学,不能再错过毕业。
两人如同四年前中学毕业那般,站在校门口拍照。常迎崇搂着她看,高兴地欲落泪,点点头称好:“你是真的长大了,爸爸对得起你妈妈,好女儿……我的好女儿。”
女儿大了,常父渐渐老去,浓密的头发藏不住扩大的花白。
她二十二岁,即将回到中国。藤原桥二十六岁,已经去往中国。
四年前的夏天常家忙得热火朝天,是因为常安的远赴远洋。四年后常家再度忙上忙下接她回来。查妈乐呵呵地会兵点将、掌管厨房。菜新鲜出炉,用罩子盖着防虫,她焦急地看看门外:“这也出去了好一会儿了,不是说七点钟就到?怎么还没回来?菜都凉了!”
“您别急,下了船,离这里还有一段路嘞!”燕子乐呵呵地打了个哈欠。
“咱们小姐那习惯,也不知道还吃不吃的下。查妈,你好歹劝她吃一点,吃饱了再睡觉、”
“那是肯定!做的都是她爱吃的!”
长途奔波的常大小姐被查妈笑着摁在桌前,在常迎崇慈爱地注视下,撑下两碗饭……直到睡觉之前人都在隐忍着不打嗝。
行李还来不及收拾,她掏出一本书来翻开书页,拿起夹着的一些纸片。一张是日本医科大学第二医院的正式聘书,这意味着她毕业后可以留在那所医院成为一名医生。
被她婉拒了。
比起留在日本,她更愿意回到这里工作。回到自己早已满目苍夷的国土,这里虽岌岌可危,主权沦丧,但她爱的人,熟悉的事,都在这里。
以前觉得自己愿意漂泊,每到一个地方都是新的开始,可现在的她,越发明白自己的向往。
她明天就能见到他。
常迎崇告诉常安,宋定在他的靡下做事。常父说这话时,讳莫如深的样子,“你别多话,爸爸还在观察。”
常安几乎是立刻就知道宋定和他说过什么。常父原先不想他和自己再有任何干系,那么如今宋定的情况为何让她知道,还说出观察这样的话。
......
的确,藤原桥出于某种目的毕业后又来了中国,他的手段更加齐全,轻车熟路。跟着他回来的还有佐藤熏。福海里听说她这叁年跟着赎她走的那位商人过得并不好,现下不知是被人赶了出来不是,又一身狼藉回了老窝干起老本行。但这复杂的经历不影响她门庭若市,男人们反而趋之若鹜,拜倒在这位成熟妩媚,风情万种,身世神秘的名妓裙下。
福海里夜夜笙歌,比起以前有过之而无不及。是所谓商女不知亡国恨,隔岸犹唱后庭花了。
是夜
藤原桥同佐藤熏会面,她粉白的脸上被帽子翻下的黑纱挡住,抽着烟,见他来了,把烟灭掉。
她不再多话,谨慎递给他一张字条,“最新消息。”
藤原桥立马踹回兜里,戴好帽子:“熏,保重。”
佐藤熏忽然无声吻一吻他面颊,然后踩着高跟鞋踱步先行离开。
藤原桥眼神暗一暗,低了会儿头,踢开眼前的石子,原路返回。回到自己的公寓,紧关好门,眼前已是一台电报机,他叼着烟,那双骨节分明的手有节律地敲打着键盘,把纸条上的信息输送回国。
他是日本人这一点无从改变,无论何时他只会为自己的国家效命。睡前他把东西烧掉,除了情报,还多出一点东西。
——一个旅馆地址,以及房号。
……
常安是提前回的。她的毕业比预计还早,随着常父一道回来。想着寄去的书信比比自己亲自出现还会晚几步,就没通知他。她按着宋定之前寄来信中的地址,走了十几分钟。这一片是老公寓楼,附近有老街市,临近一片郊区和山坡,小道可通汽车,绕着长满葱翠的大树和杨杉木。
是个蛮好的地方,又清净。
她站在楼梯口等人。
对面有一个穿墨绿短袖斜襟旗袍的女人背身在窗口买烟,烫了时下最流行的头型,轮廓婀娜。常安等了等口渴,便走去对面咖啡店买杯咖啡,出门时同这女人遥遥相望。
她多看了常安几眼,常安没怎么放在心上,又回去等。
他提着公文包从有轨电车上下来,响铃过后,常安便看见了马路对面的西装男人。她抬起手挥了挥,冲他微笑。
藤原桥看见楼下那个身影时,不是不惊讶的。她怎么就回来了?
转念想,已经四年过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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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校园生活结束,时光如梭,战争快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