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后流泪的日子里,余笙耳边总会响起那个好友在一个下午轻声的话。
“阿笙,你这是孤掷一注。我怕你以后会伤心,那时我如何能帮你?倘若你自己坚持,我也是只能同意的。”
那时医院外花园的日光照射进来,在地上投影出斑驳,常安一身白衣,干净泛光的脸上有怜惜也有无奈。
常安怕余笙失去一切,怕她这个朋友现在能够坦然促进他们的结合,以后余笙却成为落拓历史的遗留者,到那时自己根本无法拉她一把。
余笙当时的反应是翘起小脸,坚定地点点头,然后看看远处站着的戴进,恋人们相视一笑好不默契。
在他俩殷切的目光中,常安答应了。
余笙和戴进的婚事便快速提上议程。
那是一个黄昏的下午。
她调了班开车去往铜家弄,那条泥石子路一向还算整齐干净,如今莫名变得垃圾繁多,途中她车轮胎磕到什么,车身不稳地整个拱着跳了下。
常安忽然心脏一空,没有理由的就想到宋定。
车窗外匀速掠过路边景物,街上的行人从来都是匆匆的各自忙碌。
少了一个人,不会发生任何变化。
大半个月过去,也还是没有消息,哪怕是只言片语。
她想起那栋出租屋,之前自己进去的时候,只剩简陋的家具,荒凉的没有人气,好像没人住过一样,房东从门口见着她,还把钥匙要了回去,边盘问她怎么有这个,疑神疑鬼……她叁言两语搪塞交代了跑下楼去,任她在耳后嚷嚷。
那把钥匙是额外配的,原本只有一把,他没有和她说过。
她心慌的很。
那太阳也刺目,抓起旁边座椅放着的帽子戴,再没个几分钟也就到了。
卫兵白杨般站着岗,电话里说已经打过招呼。她报上姓名后就给她放了行,还像上次那样,妇人们伸出身子,弓起背拉长了手迎着黄昏,在收自家丈夫的降落伞。
常安会心笑笑,放慢车子速度,被这些女人的日夜耐心所安慰,心中渐渐静谧。
是啊,大家都在等。
自己又何苦忧愁?
师娘在厨房里忙活,同师娘玩的近的李太太出来迎的她,原来叁个年轻太太凑了一桌正在打牌,麻将在小木桌上搓的哗啦响。
李太太人热情多话,爱开玩笑,不正经的时候更多。出来之后看见常安蹭亮的车,穿黑格子短袖旗袍的丰满身子赞叹的绕车子奔了圈,笑嘻嘻的大声:“哎呦,真漂亮!好车子,”又甩给常安一个怨念的娇嗔眼神,“每天在这里闷着,不是摩托车就是开的绿卡车,没个花样,腻死了!”
常安从车上下来,“我倒是没怎么坐过军用吉普。”
从车后座拿过摆放的礼物,被她麻利接去。
边欢喜地拉过她往屋里带,一边笑掩着嘴若有其事地开玩笑。
师娘拿着菜端出厨房,见她来了微笑,“常小姐过来了,坐坐一会儿吃饭了啊。”
看李太太一直缠着常安,师娘给她一记眼色:“慧方,你麻将不打了?让她歇口气吃吃茶,人家大老远开车来的。”
余笙替了李太太的缺儿,身边搬个小板凳坐着戴进,正在给她看牌,闻言站起来打招呼,
常安说别这样客气,随意就好。
等在凳子上,正闻见一股排骨汤的味道,那边收了牌桌,余笙走来给她说话,期间谈到婚礼已经预定,“从我姨妈家出来……中午在亚细亚饭店二楼,晚上在海伦茶厅办酒。”
“哪一天?”
就见余笙乖巧满足的笑了一下,望了望戴进。
戴进说:“在8月9日,下个礼拜。”
常安点头,伸出手来:“电话里说的,你结婚申请书拿来,我签字。”
余笙脸一红,还是有些羞涩。
她去柜子里拿来一纸一笔另加印泥摆在她面前,指了指那地方:“这里。”
戴进也走过来,十分感激躬了躬身,“麻烦你了常同学,部队要审批没办法,吃喜酒时一定多敬你几杯。”
常安抿嘴摇摇头,裙摆变着弧度落下来,盖住椅子腿,她拿起笔,“你好好对她便是。”
钢笔笔尖在纸上停了一秒,便是被她端端正正签下自己的名字,随后摁下红手印。
照片上两人挨在一块儿,常安仔细端详了会,笑笑:“照片拍的不错。”
余笙脸红。
师娘在一边望望这边,暗自叹了口气:“快来吃饭了。”
……
晚上回家,查妈替她收了大衣,“累了吧?你爸爸在上面书房等你。”
常安拖鞋的动作愣了下,随后恢复如常点点头。“知道了,您早点休息。”
敲门。
“进来。”
常安推门进去,常迎崇摘下老花镜,努努嘴,“过来坐。”
她紧张地说:“爸爸,您别问我了……他只是说他会回来,能和您说的我也都说了,还得我怎么着?这几天也还是没信来。”
她那幅无可奈何故作为难的气馁样子,常迎崇也不禁笑了笑。
随后又无奈叹口气,“都过去大半个月了,好说歹说咱们先不管他。我今天找你不为这个……为的我们两个的打算。”
“我是想问你,如今这时局,有可能打过来……你怎么打算?这种事得提前做好准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