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笙今天头发埋进美丽层迭的蕾丝花纱,带了水晶白色头花,胸前别的是常安特地挑选给她的胸针。清新如小桥山水的一张小脸儿,黑眼红唇更加清晰,活像燕子那般挺括生动,笑了笑摇头:“师娘说,看它们费了好大劲儿搭的,走了就没再回来,也不知道是为什么。”
师娘发话了,神情一贯的姣好温柔:“燕子念旧情,总怕它们有天还过来,那就留着,反正左右不碍事。”
常安和余笙拥抱之后,终是被吃酒回来的新郎牵进了这间早有生命到达过的小屋。
结束后,师娘安排机修兵老钟送她回去,他一直在这里当汽车修理工,拖家带口的好些年头了。军用吉普开在路上,视野比她的车子更加广阔些,两束路灯开路,常安总感觉夜晚比从前显着萧条。
老钟关爱小辈儿,老爷爷般笑呵呵问起她的状况:“常姑娘是咱们余太太的同学,什么时候去吃你的喜酒啊……戴进这小子真实捡到便宜了,时间过得还真是快啊!早几年,一个个都还是愣头青……”
常安体谅他的好心情,没有泼冷水地沉默,戴好手套长吁:“我啊,还不知道。”
“这种事儿啊,说急急不了,还得看缘分!”他笑着哼起小曲,“你这样长得好看又能干的小丫头,不怕没有小子喜欢呦,不急不急啊……”
遂接着唱,“青儿的花草朵朵开呦,那里的水啊凉又凉啊……”
星空沉沉,清凉如水。
天上人间是那样广阔寂岭,在老人家喜气的歌声当中,常安望着天,裹紧裙子外的外套,想到一句“青春作伴好还乡”。
夜色如水墨,头上还有碎金子般铺洒的星点。
常安想起白天在唐家为她带胸针时,余笙顺势拉住她的手,问她和宋定的情况,她是担心的,只怕她被宋定辜负。
常安感受着她手的热度,说不上来具体什么。他这样消失不见,不清楚情况的人根本不能理解和接受。余笙在她的介绍下只和宋定吃过两次饭,自然算不上熟悉。时间一长,连她都恍惚间觉得,自己又算的上了解情况吗?
就像她根本也联系不上他,不能告诉他时局的变化;不知道他在哪里,在做什么,什么时候回来。
她等不等得到呢?
就算相信他会回来,但要是她因为必要搬走到很远,又要如何告诉他她在何方?
他那样聪明睿智,想不想的到这些?
她一直等他,是要冒险的,一意孤行的背弃家人,让其他人为她担心。
那段日子,总有一种紧张感萦绕在心头。
直到一个盒子的出现。
她上午接诊大大小小的病人,下午刚完成手术,一进办公室想拿手表,拉开抽屉发现一个黄桃木盒子,陌生的很。常安确信这不是自己的东西。四下一顾,想着是不是别人放错了,或许是其他医生的。刚一拿出来,才发现底下还压着张纸片。
常安盯着那张小小纸片看了很久,那是一只鸽子,很张扬地飞翔着的翅膀。
再放下,已是心中恍然,大雨的天气,阴沉沉的,直教人有点喘不过气来。
宋定……
常安在晚上赶着去日租界那屋子后,在那间屋子门口的鞋架上,看见一盆兰花,碧翠翠的散着高尚的清香。
盒子里是张合同,老房东并不是房主,也是租客。公寓所有权在一位日侨那里,他买下这所公寓是为的投资,常年把公寓出租赚取客人的租金。
而现在有人帮她买下了这间小公寓。
常安无意间撇到办公室柜台里那只不常用的金色听诊器。想起以前吃饭常听他们那些公子哥儿开玩笑,“你陆铣宝怎么不开个侦探社,接接案子还能赚钱?要是以后谁借了我钱还不还,你可负责帮我把他找到,反正你有这本事么。”
是了。
常安找陆铣宝帮忙找人,没想到一通电话会直接让他的车子停到医院门口。
当常安拿着一杯热茶走到门诊楼外时,陆铣宝从那辆黑车里出来,手搭在车门上,朝她笑着挥手,很久不见,她有些恍惚,竟然高兴起来,笑着和他招手,热茶溅出一点,撒到自己的皮鞋。
除了嘘寒问暖,陆铣宝连叹气,目光直白而了然地看着她,一丝玩味的笑意,就好像洞察一切,俩人心照不宣。
“你倒是平时想不起我,这会子尽是些劳什子的事,我也比较忙,所以慢了几天才得消息来找你。”
“抱歉,叁哥。”
一声叁哥,他到底怜惜她。陆铣宝取下围巾,“你给我看了公寓合同,买下公寓的宋城是个茶商,”他点点摆在俩人之间的那个文件袋,“这是他的信息,你要找他其实不难。但巧的是,他前阵子出国去了,说是做买卖,你最近都见不着他。”
常安打开袋子,地址,电话,店铺……她抬眼:“那他的家人?”
“都在新加坡。据说他这次做完生意,也会移民新加坡。为的避难,就不回来了。”
常安:“……”
“不过,”陆铣宝看她沉思的面孔,抛出二字。
“叁哥?怎么?”
“你别介意,我顺带查了查你那位未婚夫。”陆铣宝当时的脸色,是很令人琢磨不透的,像是猎犬看见猎物时闪过片刻的光。
他摇摇头,发蜡簇成的头发下来一缕:“宋定父母早亡,他跟你说过吧,什么时候?”
外面的天色由蓝转黑,常安依旧不能忘记陆铣宝最后说的话,还有盯住她时穿透性的眼神。他说:“常安,说句你不爱听的,宋定的家庭变故都太蹊跷,加上他现在人失踪了,到底是不是真的宋定,我看有待商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