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首次经历战争和沦陷区的惊悚,心中害怕,也不过是个孤立无援的普通人,在日租界的夹缝中度日如年,凭着不能抛弃爱人的信念才支撑到了现在。
所以他有什么资格质问自己‘抛弃’二字?
“我并没有抛弃过你,哪怕所有人都反对,我也还是义无反顾,要留在这里等你。”
她看着藤原桥,眼中有了泪光,“……明明是你下了一个死局给我,还想要我如何反应你才会满意?要我开开心心接受你对我的欺骗,然后继续傻子般同你在一起吗?”
藤原桥上前一步她便退后,摇摇头。
“何苦呢?这完全不可能。而且你应不是这么天真的人……”
“我们分手是一定的,我认真地做出了这个决定,并且不会改变。”
可他果然天真,追问:“那你还爱我吗?”
常安简直不可置信地看了会儿他,摇摇头,“这已经不是爱不爱的问题......”
“那是什么?!”
他步步紧追,声音很冷,“如果以前的一切都是假,我现在不会出现在这里,我不会来找你。”
藤原桥并不是真的碰巧能够来到杭州的。
他很早就暗中观察,早做准备,提前部署。动用人脉关系步步为营,才能够顺利加入这只军队,跋山涉水地来到她面前。
“你不能单方面否定我对你的感情……”他不再隐藏自己的强势,锋锐的光芒射向她,“我不同意分手。”
常安本来觉得伤心,此时眼圈终于红了,“......你疯了吗?”看着他的眼睛饱含不可置信与无力的苍茫感。
“中国和日本,现在在打仗啊,我和你,我们两个,早已经是政治对立了......”她的喉头沙哑,说的缓慢而哽咽,“如何亲亲我我若无其事地在一起呢?”
“我当然没什么见恶杀恶、大义凛然的骨气,更没法敌我一视同仁,我可以不计较你曾经的种种利用,真也好、假也罢,你给过我快乐,我也喜欢你这就够了......”
藤原桥只依旧固执地追问:“你还爱我吗?”
“……我说了,这不是爱不爱的问题!”他恍若未闻只一遍遍重复,固执要一个答案:“回答我,你还爱我吗?”
常安在他的目光和举止中落败,“你怎就不明白?隔着民族大义家仇国恨,爱不爱又能如何?”
“我做不了英雄,也不能做小人,你曾亏欠过我爸爸对你的信任,他可以不追究,因为他现在已故去了......”提到常父,常安心中难过地顿了一下,“我只想安安静静让他求个来生,我绝不能再让他为我蒙羞......”
藤原桥的脸颊肌肉因为忍耐而微微抽搐,他的手握成拳头,整个人如处冰窖。
“蒙羞?和我在一起你很受侮辱么?”
常安看着他咬牙切齿不甘的样子,无奈地捂住脸:“放过我吧,让我走,我们没有未来……”
藤原桥蹲下再次捧住常安的脸,被她一把挥开冷下心肠道,“不要再做这种举动。就自此一别,我们各生欢喜,两不相欠。”
他忽然嗤笑一声,低下头很久。
沉默。
常安看见他头顶的发旋,眼角生疼地撇过头去。
“安安,我会证明给你看,我们会有未来的。”他一字一句,认真而执拗,竟然生出无比的温柔来,可他周身明明散发着令人恐惧的冷漠。
等到藤原桥终于摔门而去。
常安浑身脱力歪倒在沙发,桌上的面条一碗未动,一碗未动几口,不再散发热气。
凉了。这场分裂是死寂的。没有咆哮,没有滔天的怒火,只有心灰意冷和后会无期的决绝。
一路上车开的飞快,油门被疯踩。他正被抓心挠肺,怒火和冷意混乱地烧,呢喃:“我绝不会……”
眼前是车玻璃外的荒凉,和女孩粉色的身影重迭。
藤原桥想到常安说的话,竟然无所谓地冷笑出声。
好一句各生欢喜,两不相欠。
他有错吗?
他只是想重新得到她热烈的爱意,把她珍藏起来,与她相濡以沫,恣意交欢。
他早已派人监听公寓的电话,每日晚上七点半准时汇报。
回到办公室,手表已经指六点叁十八分。
藤原桥靠在椅背上抽烟看文件发电报,各种人在他的办公室进出往来,指针滴滴答答,缓缓走向七点整,藤原桥莫名看向电话。
等他接起时:“你晚了两分钟。”
对方汗颜:“......抱歉。”
“说。”
两分钟后,办公室里的藤原桥正襟危坐,和下属一副公事公办的态度:“渡边,帮我做件事。”
“请您吩咐。”
“明天四点一刻左右,你带几个人从戒备司令部门口出发,目的地是杭州六堡码头,拦住一辆英国人的车,把他车里的那个女人带回来。”他拿出两张照片。
渡边接过手,迟疑:“冒昧问一句……”
“许是间谍。”藤原桥面不改色继续补充:“还尚未核实,谨记不要让你的人伤到她,完整带到我面前。”
渡边明白了:“是!”
“至于那个英国人,你知道怎么办吧?”藤原桥扯起一边嘴角,“吓一吓就好,不用得罪。”
“是!”
john在下午的电话中得知她的困境,决定来租界门口接她,只需要花钱请他们通融放行。
john是商人,交给她一套贿赂警察的说辞。
她手边放着一大一小两只行李,和衣而眠,已然把自己当无家可归的旅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