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十章叔叔(2 / 2)

常安转头看风景:“你能找到我,不是已经对这些了如指掌,还问这个作甚?”

他稳中带一丝痞气:“我想听你说。”

常安真低估他本领,“上海不大不小挤进这么多人,你也能把我捞出来,真是越来越厉害。”想想自己行为举止前后充满矛盾,也不好意思再说他。“我住在舞蹈室,其实也蛮奇怪——”

他看住她的脸,“怎么说?”

“是医生却住在舞蹈室,老板娘人很年轻漂亮,很会跳舞,生意却不好。”

他笑,“奇怪的事多了,你这个暂且不算。”到站,两人下车。湖风自左而来,她发式半挽,垂落过肩的发被吹起,露出一段雪白袖长的脖颈。

“头发长了不少。”常安闻声望去看他,“你们军人是一直要保持,这种发型?”在中国,国军官兵都要长许多。他哼几声:“新兵入伍第一便是剃头,过长便要挨打。”他抬手抹了把头,类似胡渣刺痒,“长点也无碍,习惯了。”

常安笑望他:“比起抹发油,还是这样合适。”她从学生时代起,和其他女孩不同的地方,便是不喜欢男性涂抹发油,只觉得油腻腻地不甚清爽,她看着难受,偏那时起便时兴,正如女子多半烫发。

扶上白色铁栏杆,蓝天白云间真有一两艘木船在湖面,另有一艘挂有叁个布帆,有青叶落在他肩上,常安帮他摘去时,飘来他的声音:“你留在上海,是不是在等我?”他看向遥远的湖面和驶向对岸的帆船。

这就是常安自己矛盾的地方,“是也不是。”她不是没有期望,既希望他来,也不希望他来,“你也清楚,我还在红十字,医疗队没走,我便也没走。”

她实话实说,“你平安无事出现,我倒是蛮高兴。”藤原桥忽然上前捧住她的脸,喃喃道:“不重要了,我找到你了。”为何留在这里,也许她说不出一个准确答案,就像他所做的一切,就不能用水平秤去衡量该不该。

他在她额头落在一吻,常安眨了眼还未反应,他的脸就在眼前放大,他闭眼吮住她的唇。

冷冽混着尼古丁,全是他的气息。她没有拒绝,是因为拒绝不了。在这样的街头湖边,借着夜幕,久别重逢的深吻,足以让她热泪盈眶。她闭上了眼。

藤原桥的世界在这两手之间,便安静了。

刚开始力度不大,但感觉不够,就使劲缠着她,作弄到呼吸困难,被她气喘吁吁地推开,“我喘不过气了……”他食髓知味口干舌燥,却也没再勉强,最后亲了下她的唇和脸颊作为结束。

常安缓了缓气,平静后天色也黑了,她说:“宋定?”

藤原桥下意识:“嗯?”

没曾想她抿抿唇说:“以后我都叫你藤原桥。”

藤原桥静静望着她,眼中有星夜灯火:“为何?”

“毕竟这才是真正的你,我善于接受真相。”她微笑,风吹散她的发,真美。

藤原桥感觉神奇,他没见过像常安这样的女人,说这样的话,“你还想知道什么,我都会告诉你。”他眼睛很亮,“我们有很长时间,不是吗?”

而常安规避了他口中的未来,“我总有一天会离开上海。”藤原桥兀自摇了头:“我不会放你走,抓也要抓来,就锁在我眼前,哪儿也不许去。”

方才的温存与甜蜜转为现实中的较劲,常安不服他的蛮横与霸道:“可是你关不住我。”他没再争论,恢复了温柔神色牵她的手,“天黑了,送你回家。”他打了电话叫车,不知他所在军营驻扎在何处,他主动说在虹口区。

常安:“有点远?你先回,我自己可以,”话未说完被他拉住上了车:“这些不用你担心。”路上话不多,他对宵禁又嘱咐了几句,“我帮你弄了份文件,以后出入会方便许多,有麻烦也可应急。”

她道:“我用不上。”杭州时他便硬塞给她一份,签署盖章便是一些日特机关。

“名头不好听了点而已,保管用得上,还很好用。”他揉了把她的发顶,意有所指:“上海华界关卡太多了。”说罢在她低声耳边附了句:“你不知自己容易惹人犯罪?”热气呼来,她视线转向窗外,耳廓便红了,车外风景转成一道弧。后他送她至舞蹈室门口,递给她一张纸条,“办公室电话。”常安瞧了瞧,想起那串编码:“48205,是什么意思?”

这一直牵扯承载着她思绪的编码,若他回答,也算对这一年半载的悬而未决有个交代,是为有始有终。

“那是我在陆军大学上学时的学号。”这真是特别的,“它跟者我在陆大叁年,那时你也在日本,其实我们就在一处。”

他看着常安吃惊变换的神色,他碰了碰她微凉的脸,微笑:“想知道?慢慢来,我都告诉你。”指间轻柔辗转,他的呼吸暖热,“我说过,日后我们有的是时间。”

她眼前的一切都是鲜活的。常安控制住自己的心跳,拉住他的手腕,没多久她说:“再见。”随后放开了手里的温度,过马路。

藤原等她消失,才独独走过街角,穿过幽深的巷口,有辆军吉普蛰伏他上了车发动,回到军营换好军服,便去军事部署地做前线视察,而后看送来的敌报,忙碌中抽烟放松脖子,看步兵换岗,有时而远时而近的军歌飘来,烟雾中,他眉眼生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