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刚同居这段时间谁也没闲着。别人也不会闲着,汪精卫公开投敌,这事不管哪一方都是炸开了锅去谈论。
这日藤原桥坐在自己的办公桌上抽烟,收到一封电报,一封信。电报是中将藤原教野发来,另一封便是松本雅彦传来的战报,他先拆了松本的信,因后者总不比前者有趣。
“今日对苏联同盟国蒙古国宣战——”松本一贯的干脆句式,藤原桥看到后面便皱了眉,“日军一个师团相当于苏军叁个师团——”觉得辻政信这人的确无药可救,上一次战役已经捅了篓子,这次指挥军队作战还不会自省,一昧想靠惹事出头的人无疑就如枪支走火,非死即伤。
他扶了,末尾日期是4日,现已是五月下旬。
藤原桥和情报部一位同僚聊过,这情报参谋曾在关东军做事,说这样打下去就只能是笔糊涂账,“那地方我在地图上都没找到,为这还动用一个关东军的正规师团?不值得。苏军情报关东军有很多,但处理分析得如何就是另外一回事了。”他这样说。
另外便是电报,说的是德意签订战略同盟的事,以及对蒋介石是否会投降的争论结果,暂且是不会。藤原教野的大儿子灰溜溜在预备役待命,但藤原桥是现役中国远征军:“我军时至今日,叁个月灭亡中国已不可实现,现下最紧要任务是逼蒋介石投降,但蒙古边境诺门坎开战,英美不会放过任何一个漏洞要求撤军,条件愈加过分。务必抓住上海治安措施,严防打击。记住稳定和谐以及思想渗透——”
藤原桥从他势不可挡的措辞中猛然想起,石原莞尔曾发表的演讲,以及预言过的大陆战场。他不傲慢地想:日本目前还能打赢,就是得改变方针不能继续这样下去。
常安和王玥见了面吃饭,她学员依旧很少。只好再又招租“单身女客”,还下调了租价。见面的第一句话便是:“果然爱情滋润人,汝汝气色很好!”
常安摸了摸脸,笑笑。吃饭聊了些琐碎事,她提起:“你们打算很么时候结婚啊?”
常安淡定地答:“还没,想再攒些钱?”王玥知她父亲过世,家中已无长辈,就问:“那男方双亲可都还健在?”
常安只知:“他有个父亲。”
藤原桥在杭州说过自己是私生,就没有再提及家中。他能长成这样的性情,那家庭就从未成为过他的避风港。既是不愉快的常安不会多问。王玥嘴里鼓着菜食:“按我的意思,你们结婚我可得送份厚礼,但这市面上物价越发过分,钱越发贬值!我这边也是未雨绸缪,得问清楚。”
下午坐诊,常安到家时手里捧大号纸袋。藤原桥有事还未归,她便邀请菊子一块吃饭,“我今日买了些花苗树苗,可我也不懂,所以想向您请教。”院里的樱花菊子闲时会帮忙照料,侍弄花草这位家庭主妇很有一套,至少比查妈养得好。
藤原桥抱着摞长条卷起的纸张回时常安正蹲在小院。眼前出现双军靴,她向上望,是藤原桥笑吟吟地神情:“黑漆漆的,在这做什么?”
常安换了在战地穿的裤子和旧皮靴,戴着他用过的粗线手套,手里有锄头,他上前去把门前的壁灯摁亮,发现她在栽花。他换了鞋消失在室内,不一会儿空手出来,蹲下看她生涩地动作,“怎还亲自弄这些,买盆栽不就好了?”
她有些累:“我就是一时眼馋。”说罢把土认真堆好,“这是枳——橘树。”
藤原桥想想就回了句:“桔生淮南则为桔,生于淮北则为枳”,末了他报:“出自《晏子春秋》”。
清风明月朗朗上口。
“你比我有文化。”常安欣喜的问:“你觉得它们能活吗?”
他看了那几株被栽种得参差不齐的孤弱小苗,伸手从她手中拿来锄头,笃定:“能。”常安脱下手套转而给他戴上,又把袋子里的剩余都搬来,为他逐一介绍:“这是栀子花,我喜欢的。这是仙巴掌,有刺你小心。”她指了指那颗挂秋千的老桂,“种那儿去吧,就在树下,给它做个伴。”
藤原桥任劳任怨:“行,都听你的。”
日子渐热,转眼已是六月下旬临近端午。
礼拜日这天,常安趁着天晴,把冬日所用的厚外套晾晒过后收进衣柜深处,柜子左边是归他,右边归她。菊子在一楼收棉被,她把柜子顶格的薄床单和被套拿来,背角扫到一箩筐。有东西翻出来,她去捡,是他平日替换的军配件。
有挂佩刀的皮带和搭扣还有帽上的伸缩绳。几块花花绿绿的条纹,她拿过仔细看,是布制,后头装别针,这是他出差正装时会戴的勋表。此外还有张照片,和这堆零碎扔在一块,可见主人的不经心。内容是他站在讲台,接过由一长官授予的佩刀仪式的瞬间,照片上的他还没成为参谋,是赤裸的军服。
她看了很久,再默默放回去。下午藤原桥办公室负责装电话的人同他一道过来,常安用盘子端了两杯茶给客人,便要拎包出门。天气有些热,她都只穿了荷叶长袖衫单衣,黑色薄纱的料贴着肌肤,见他里外两层坐在沙发,也给他端了杯凉白开,搁在茶几:“热就把外套脱了。”
他从善如流地脱,露出雪白的衬衫和上背带的西式高腰军裤。那调试电话机的联络员见他家中藏娇,好奇地看过来。常安不视外物,眼里只有他地专心问:“我今日打算去买粽子,你想吃什么口味的?”
藤原桥不带情绪的神情望向联络员,对方连忙做事,他松开一粒扣把衬衫挽起:“我不吃甜的。”
“那就腊肉馅,这个我喜欢吃的。”
“可以,你喜欢的我就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