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佑樘倒不是当真生气,其实藩王们在下头做什么,锦衣卫早有密报,他怎么可能不知道,不过这个态是一定要表的,而且廉州那边已经给了他一个台阶,他得借坡下驴。
紧接着,事情出人意料的一面倒了起来,先是廉州士绅们递上了联名的血书,痛陈自己的冤情,这一份血书,有廉州官员、乡绅也有一些其他广西州县的乡绅,足有七百多人联名,可谓声势浩大。
这么一下,将此事推向了高潮,清议本就是回护乡绅,可是就更加明显了,以至于连天桥下说书之人,也都编纂了各种靖江王的段子,诽谤靖江王的人可谓数不胜数,反正东厂和锦衣卫也不管,你今曰说靖江王没有屁眼,明天说他家的王妃偷人,也没有人理会。
而同情廉州乡绅的声音,也是愈演愈烈,以至于不少言官上书,也都学着乡绅,用血书来痛陈,归根到底就是一句话,不严惩靖江王,大家决不答应。
七八天之后,又一份奏疏递上,这一次上书的还是广西巡抚陈镰,陈镰钦命查明事情原委,在这件事上的分量可谓弥足一言九鼎,奏疏抵达内阁,刘健等人立即请求觐见。
在正心殿里,朱佑樘努力的耐着姓子将奏疏看完,奏疏里的内容很长,却也很简单,一共说了三件事。
第一件,是那朱善横行不法,杀死官差的事证据确凿。
第二件,是靖江王朱约麟确实指使人侵吞田地,也确实侵犯了乡绅的利益,这件事的责任全部在朱约麟身上。
第三件,则是暴露了一件事,朱约麟的嫡长子、靖江王世子朱经扶安忍残贼、藏贼引盗,纠集桂林府一群泼皮,横行不法,曾在弘治七年,当街杀死一人,朱约麟包庇其子之罪,出面疏通,官府不敢问。
这三件事就可以看出陈镰的用心恶毒之处了,陈镰这样的官油子,既然下决心倒向其中一边,那么对另外一边就绝不会手软,前面的两件事倒也罢了,可是最后一件事的用词却藏着很大的深意,首先,是告诉皇上,老子混蛋儿子也是王八蛋,这朱约麟的儿子坏透了,当街杀人这样的行径,可谓是穷凶极恶。之后的寥寥几句话,才展现出了陈镰的文词功夫,朱约麟的嫡长子杀人之后,朱约麟包庇,这就等于是又给朱约麟增加了一条罪状,最后一个用词是官府不敢问。
官府不敢问……这是什么意思,这就是告诉朱佑樘,靖江王在这广西,是十足的土皇帝,官府已经不能制衡,在这里,他这个藩王说一不二,权势滔天。以至于儿子犯罪,官府连过问的胆子都没有。
时间选在了弘治七年,背后也有深意,陈镰是在弘治九年就任广西巡抚,这又是说,这不是我的失职,这是前任的失职。
看到了陈镰的奏疏,朱佑樘的眼中掠过了一丝杀机。
大明的体制,本就是以制衡为主,在京城里,内阁阁臣之间相互制衡,在六部里,部堂中还有个给事中看着,对整个文官集团,有锦衣卫和东厂,在军事上,是以文治武,文官边上,再委派宫里的太监为监军在旁掣肘。
这样的制度,当然是为了保持一家独大,而自从靖难之役之后,朝廷对藩王的约束已经越来越严格,制约藩王最大的力量,就来自于地方官,这些地方官都由朝廷委派,忠于朝廷,对藩王的不法之事,有及时奏报和过问之权。
可是陈镰却告诉朱佑樘,官府不敢问,朱约麟的儿子杀了人,官府连问都不敢,一方面,虽然是说陈镰的前任何等懦弱,可是另一方面却透出一个信息,靖江王在广西,已经无人可以制衡了,今曰他儿子杀人可以不敢问,明曰他若是造反,是不是也可以不敢问?
这已经涉及到了朱佑樘的核心利益,朱佑樘又怎么可能无动于衷。
朱佑樘慢吞吞的合上奏疏,这一次,他出奇的没有去问刘健等人的意见,而是直接了当的道:“拟旨意,靖江王逾越礼制,无视祖宗之法,其言其行,恶迹斑斑,捋亲王爵,贬为郡王,没收三县封地,其嫡长子朱经扶罪大恶极,废为庶人,命有司拿办,族人朱善,亦一同拿回京师,严惩不贷。”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