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刻,大勇终于明白了,阴翳脚上的不是胫甲,而是某种铜制的机括,用来支撑她站起来。和阴绝用来同时操作七种沉重武器铁莲花一样精致,为了杀人而生。阴翳的膝盖已经废掉了,所以纵然她的双腿是完美的,但是没有关键的膝盖骨作为支撑,她是没法子站起来的。
这并非是因为阴锐的技术有什么问题,只是因为鲛女的骨骼生来就是如此,过多的使用会变形,这是她们生来的缺陷。但是阴绝看着阴翳的腿的时候脸上明显的抽搐了一下,嘶哑的厉声吼道,“你的腿!你的腿!你的腿怎么了!”
“虽然看起来我还是你心中的那个女孩,但是还是有些东西不一样了。”阴翳艰难的笑了笑,“在你被从瀛县丢出去以后,我终于学会了《二十四天姬图》上的舞蹈,阴锐非常高兴,所以我每晚都跳舞给他看。但是鲛人的膝盖不就是这样么?跳得太多,总会折断。”
阴绝苍白的瞳孔骤然爆发出了一股血色的红,密集的眼部毛细血管凸起,谁都能看清这一刻阴绝的暴怒。那种自己心爱的东西被打碎的痛心,蛇一样纠缠着他的心脏。一直被他小心收藏的杀气喷薄而出,他漂亮的脸忽然变得狰狞,杀气磅礴。
“可我还是开心。那时候这里还没有韵君,我是这个世界上唯一能跳那套舞的人,我和阴锐形影不离。”龙麝又说,她说起阴锐的时候直呼其名,看似不敬,却透着一股情人间的随意。对她而言阴锐不是神仙不是岛主,就是阴锐。
阴翳站起来的时候用了很长很长的时间,因为她的膝盖每直起一些就会发出咔咔的微声,同时她的脸上也会出现剧痛的表情。毫无疑问那是及其痛苦的过程,多年以来这么弯曲着的膝盖要伸直,骨骼彼此摩擦,大概跟用刀砍进去的感觉差不多。
要不是她是鲛女,天生骨骼柔软,这样会令她的膝盖骨整个粉碎。但是无论如何这样做痛苦是肯定的,血从膝盖处的圆板下渗透出来,沿着机括表面的花纹往下流淌,打在地上。阴绝又是心痛又是暴怒的喝问道,“阴锐给了你这一双腿?他到底还对你做了些什么?”
“让已经废掉的双腿重新站起来,当然要付出一些代价了。除了得靠这套机括,还得把钢片打进去固定膝盖骨,用钢针加强小腿骨即使这样,也不能站很久……”阴翳发出一声痛苦的低呼,猛地站直,“不过只是杀人的话,已经足够了。”
阴翳身上的长袍落地,站得笔直,微微昂起头,骄傲得像是只天鹅。她身上只有那身金属亵衣,亵衣表面流动着柔和的铁光。这大概是世上最轻柔的甲胄,制造这样一身甲胄,得先用不同的金属细丝混合纺织成布,这可是堪比金缕玉衣的工艺,甚至更加复杂。
这种能够防御刀剑的布根本无法裁切,因为纺织的时候就要织出全身每一片的形状,再用金属丝缝合起来。为了穿上这样一身甲胄,身材不能有些微的变形。这是刺客们专用的软甲,刺客们通过长年累月的熬炼,就像锤炼钢铁去除杂质那样,最后身材定形。
当他们的身体达到像是钢铁一般的时候,才会拥有这样一身甲胄。身体走形到穿不上这身甲胄的时候,往往便是刺客的死期。阴翳的腰间缠满了沉碧色的短刃,每柄都只有八寸长,头部微曲向前,就像阴锐用来解剖鲛人的那些刀具。
她在绝世的舞者之前,首先是绝世的刺客。阴锐除了教给她跳舞,还把天罗杀人的手段也一起教给了她。
“现在走开一些,我们两个将会分出一个生死,这一场决斗决定了达摩克利斯号的归属。”阴绝低声对阿大说,“你已经听完了全部的故事,便安静地等着看这个故事的结局吧。”
大勇一步步往后退,退入了舱室深处,后背紧紧地贴住装有小鲛女的水桶。小鲛女现在也不凶巴巴的了,紧张地瞪大了漂亮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