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水奔涌,浊浪滔天,阴云败絮般翻卷,硕大船只在江中跌宕,似随时倾覆,四周寻不见可停靠的岸滩,整船人生死听天由命。
舱里哀嚎痛哭声不断,唯一少年镇静岿然,双手交迭扣于门心,口中念念有词。
他身旁一大汉草做遗书用油纸封进竹筒,紧紧绑在腰间,做好赴死准备后,抬眼见少年此状,朝他喊:“后生,你不怕?!”
“怕甚?”
少年懵懂,面堂黑亮,眸子更亮,扑闪着的眼珠儿像天明前的东方太白。
他淡定神态与旁人迥异,大汉又问,“浪这大哩,你不怕死在这头?”
“不怕,我刚和神说过,要死也让我见到海再死。”
大汉啐了口,“憨娃子,神若听人语,便不给咱这风浪!”
“我们族的神,就是听人话。”
少年不服,双手打开,小小石雕神像挂于右手中指。
一见神像,大汉一惊!
“你是御云族人?”
“是啊。”
御云族乃广袤西地一小小族群,族人识云辨天,闻气知象,如卧龙有借东风之技。他们说几时有云便有云,说几时降雨不差叁分,因此颇得威望,各部百姓亦甘愿供养,生活优渥。
在西地,他们几乎与神同等,靠人供奉生存,男女老幼皆十指不沾泥,而这艘船顺着大江向东行驶,满载擅长造船或修筑的工匠,所以御云族少年怎会出现在这里?
大汉委实不解,脱口而出:“你这小神为何与我们一处?”
少年刚要答话,船身又猛烈摇晃,不等他双手再扣门心,便如一皮球般滚了出去。
大汉及时出手,把他拉回来,“这瘦小,神都看不着你!”
“我们族的神,就是能看见我,说好了要保我平安到海边!神不骗人,也不会骗我!”
少年目光灼灼,一脸不服不忿。大汉又嘁一声,丢开他,阴阳怪气道:“御云族的后生上这船,怕是你没族人的辨云识天本事,被丢来当苦力罢。”
船又一猛晃,把少年还嘴的话憋回他肚子,又将他摇到一长者腿边。
长者扶稳他,将其揽在怀中护着,朝大汉翻一白眼,呵斥他:“死到临头了,还有闲心寒碜别人,想寒碜也不看看对象!”
“咋,他御云族再神也是人!”
“这娃是人,但不是普通人”,长者拨开少年晃乱的额发,露出一张标志的脸,“他是选出的神侍!”
船舱霎时安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