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都皇陵的大火,象是崇祯八年最大的元宵灯会,而会聚于此的流贼,则在这大火前狂欢。
张可望抱着胳膊,眯着眼睛,看着皇陵处的余火。据说皇陵共有三十万株蟠松,如今都被烧成了焦炭。
“少将军,你在此发什么呆?”
绰号二大王的张进嘉笑着来到他身侧,虽然此时流贼相互之间统属关系还不明确,张进嘉实际上是半读力状态,在大多数情形下都与张献忠平起平坐,但对张献忠的这个义子,张进嘉相当看重。
大前天攻破中都,张可望领着张献忠的亲兵大七星旗兵,生生抢在扫地王张一川前破关而入。虽然这与中都并无城廓,守军也不多有关,可这一战中张可望绰刀突入,勇冠三军,让张进嘉也极为钦佩。
他自己原本就是一名勇将,对同样勇猛的张可望,自然另眼相看。
“原来是二大王,小侄只是在想……如今这里边会是什么模样罢了。”
张可望向身边的神祠歪了歪嘴,张进嘉也笑了起来。
神祠里闹哄哄的,丝毫没有神圣肃穆,进入神祠的各家反王头目,正在里面商议下一步当如何行事。
“还会什么模样,不就是吵呗,这几曰,哪一曰不是吵过来的。聚会便吵,吵完回去便大吃大喝干娘儿们,或者再杀几个人解解闷儿……倒是你家义父,就他聪明,竟然抢了一班子吹拉太监,如今倒是快活得连这大会都不来了。”
张进嘉说这话时满脸都是快活的神情,确实如他所说,大约是被官兵追剿弄得久了,整个流贼当中,都笼罩着一股暴虐,攻下中都之后,这股暴虐就变成了邪火发泄出来。杀人、放心、强`暴、抢劫,几乎成了家常便饭,原本打着替天行道的旗帜,也换成了“古元真龙皇帝”。
张献忠也是如此,每曰里都是狂银滥醉,听着掳来的小太监们吹拉弹唱,看起来对如今的处境甚为满足。
“听闻闯将向八大王讨要那些个小太监,八大王没准?”张进嘉又低声问道。
“他李自成算是什么东西,也敢向义父讨要人手?”张可望扬起下巴,一脸傲气。
“哈哈,说的是,李自成算是什么东西!”
张进嘉对李自成多少有些嫉妒,以在义军中的资历来说,李自成比他要晚,可这两年李自成的实力增长很快。
“算了,看来他们也争不出什么名堂,我先回去了。”张可望转身道。
他回到了张献忠处,正在笙歌弦舞的张献忠醉熏熏地瞧了他一眼,然后挥手道:“下去吧,下去吧,老子听厌了,要歇上一会儿。”
那些早就唇开舌燥的小太监们如蒙大赦,一个个瑟缩而退,当他们都退下后,侧卧着的张献忠猛然翻身而起,双眼中醉意半点全无。
“我儿,可打探到什么消息?”
张可望原本不姓张,而是姓孙,自张献忠起事,便追随于他,因此张献忠视之如子,曾不只一次流露出要让张可望成为自己继承人的意思。正是因此,张献忠的部下,对张可望极是敬重,就连张献忠的亲兵大七星旗兵,也乐意听他的号令。
他如今才十七岁,手中杀戮过的已经超过几百条人命,睡过的娘儿们也超过十个,这让他眸子里带着一股与同龄人完全不同的狂野与狡猾。
“还能商议出什么,一盘散沙,据说要向神灵求计……就凭他们将神祠弄成那模样,神灵会给他们好结果?”
“说的是……”张献忠嘿嘿冷笑:“神灵会保佑我们?”
“父亲,我们真不和他们一起了?”
“那是自然,如今已经跳出了官兵包围,完全没有必要合在一处了。闯王名声最大,就由他拖着官军主力去奔命,李自成那厮,还敢对老子不敬,想向老子抢人!”
虽然同属义军,可是张献忠天生就瞧李自成不顺眼,觉得这厮令人生厌。偏偏这厮狡猾,义军数次关键之时,都是靠这厮献计而转危为安。
“我继续在此醉卧,以掩人耳目,可望,你去暗中调集大七星旗兵,准备好动身。只等闯王和李自成一走,我们便也出发。”
“向南?”
“对,闯王此人,只念着米脂的婆姨,必然是回头向河`南,咱们向南,逼应天府,若是得成,老子也到南`京城里去当两天子洪武皇帝!”说到这,张献忠眼睛里全是贪婪与银秽:“早就听闻江淮的娘儿们水润,到时候,有的是咱们爷俩玩的!”
“是。”张可望也是极兴奋,张献忠的意思,就是让他为先锋,替老营打出一条道路来。他行了礼,正要退出去,张献忠却又把他叫住。
“去年此时的事情,你还记得吧?”张献忠问道。
张可望眉头拧起:“张儒、汪国华、黄文鼎?”
“正是,当初我让你派人去与这几人联络,试探南直隶虚实,但这三人虽然闹出一番事情,却被人旋踵而灭……那人叫什么名字来着,俺老张最近忘姓大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