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祸水外嫁之策也。”史可法喃喃自语,刘、牛、张这三伙流寇现在虽然已经不再算是流贼,也多少搞一些地方建设,但史可法对他们的印象却没有改变。
“最后,再来谈谈俞济民对金陵小朝廷……”
听得陈子龙口中也吐出“金陵小朝廷”五个字,史可法不免悲愤莫名:“卧子,你便是投了俞济民,也不该如此说,对朝廷总得有些……”
“好好,我不说,不说……不过道邻兄,新襄这边一直有个传闻,三年前天子并未遇难!”
史可法默然,这个传闻何只是新襄有,金陵同样有!
只不过史可法一直认为,这个传闻一半是善良的百姓不忍心听到崇祯之死而想出来的,另一半则是俞国振有心推波助澜,毕竟崇祯若真未死,那么俞国振呼金陵小朝廷,就言出有名了。
“道邻兄,若我是你,我现在要考虑的不是如何维护金陵朝廷,而是想着等俞济民提出天下一统提议时,应该如何维护福王和东林大臣的体面了。”陈子龙接下来的一句,让史可法锥心一般痛苦。
他盯着陈子龙,他希望能从熟悉新襄的陈子龙这里得到偏安金陵的方法,却不是听这最后的判决书。但他也知道,他不能讳疾忌医,因此勉强开口道:“何出此言,事尚不至于……尚不至于此吧。”
“你知道新襄中等学堂如今每年有多少学生毕业么?”陈子龙伸出一根手指:“刚过去的六月,中等学堂毕业学生的数量是四万七千名,初等学堂毕业的学生数量是十六万一千名。再过三年,这十六万一千名初等学堂的学生便完成中等学校教育,按照新襄的规矩,他们就可以进入各个乡、镇,承担各级书吏、文员、干事之职,这就是取代了吏,而再过两到三年,他们中的一部分将被提拔起来,升为一乡一镇之长,其中还有县长、市长,直至一省总督!”
说到这,陈子龙意味深长地笑了笑:“休要以为离了儒生,俞济民就治不了天下,你们在金陵,打的无非就是这般主意!”
史可法在那一瞬间,觉得自己全身寒毛都竖了起来。
“俞济民这是在断天下斯文之路!”他厉声道。
陈子龙不答,只是挠了挠身上的痒痒。
就算史可法按捺住自己不存有投靠俞国振的心思,钱谦益等人如何会不存这心思?特别是钱牧斋,他与俞国振关系原本就好,东林得罪俞国振的事情,他都借故缩在后头,将史可法这个蠢汉和吴昌时这个不安分守己的顶上前,实在不行也让吕大器为先。钱牧斋少不得盘算,就算俞国振得了天下,一个清贵显要的职务也是少不得的!
至于别的人,只怕也打着同样的心思,如果俞国振大军来了,实在抵挡不住,那么就降了呗。降俞国振比降李自成总靠谱些,到时候他们仍然不失富贵,就算是降级任用,熬几年资历养一段声望,迟早还是能回中枢。
但现在,陈子龙将俞国振一个更深的计划揭破出来,有了新襄的教育体系,俞国振能在短短的几年内培养出他所需要的人才,科举出身的儒生,在俞国振手中再也没有了前途可言。
而让人惊讶的是,金陵衮衮诸公,竟然没有一人注意到这一点的!
“时代不同了,道邻,还是多研究些学问吧,不管俞济民如何,有学问的人,自然会过得不差。”陈子龙缓缓地道。
夏天的知了在树上声嘶力竭地叫唤着,心灰意冷将全部精力都集中于学术的陈子龙高卧于树荫下的水泥台阶上,在他身边,大明内阁学士、礼部尚书史可法呆呆站着,过了好一会儿,史可法猛然跳过去,将陈子龙抓了起来。
“你就忍心看着天下斯文尽皆扫地?”史可法咬牙切齿地道:“你就这样放弃了?”
“天下大势,浩浩荡荡,顺之者昌,逆之者亡……这是方密之对我说的,他说了,想要天下斯文不为时代所弃,想要儒门能有复兴之机,唯一的办法就是将儒门与实学结合起来——他正在做这事情,道邻兄,如果你真的想要为天下斯文做些什么事情,而不是只为着金陵小朝廷里那些人的官帽子,就去帮方密之吧。”
陈子龙说到这,就不愿意再多说了。
这可不是金陵小朝廷的战守之策,而是整个儒门的战守之策,若是史可法目光长远,就当知道如何选择。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