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开斯特,画眉田庄。
一推开门,浓烈的酒气扑面而来,拜尔德·法兰杰斯差点没被熏死,在酒气四溢的偌大书房中,他捂着鼻子看一眼沙发上颓靡饮酒的男人,亲自走过去将所有窗户打开,而后在他身边坐下。
康里面前是数不清的空酒瓶,一个人喝这么多酒,早该死了,奈何他体质特殊,喝再多的酒连醉也醉不了,莫说死了。
这会儿他抬眼瞥一下来人,还记着仇,没好气道:“你来干什么?”
“布莱恩找我劝劝你,别再喝了。”
妻离子散,被媒体大肆嘲讽唱衰,康里什么都不在意,把自己关起来酗酒至今,谁劝都没用。
“呵。”康里轻笑一声,扔开空酒瓶,拿起一瓶威士忌,开了继续喝。
拜尔德微蹙眉头,无奈地看着他。
当初康里家破人亡的时候,他把他从英国带回来,他也是这样没完没了地喝酒,把他所有的藏酒喝得一滴不剩,最后理直气壮骂他藏了些假酒,醉不了人的。多亏布莱恩告知,康里体质特殊,酒精放不倒,否则他真会以为自己藏的是些假酒。
家破人亡,是康里心中无法愈合的伤口,拜尔德没想到,妻离子散,对康里来说也有这样的杀伤力。
想了想,拜尔德说:“别喝了,把自己收拾好,再去好好跟她认个错,她会原谅你的。”
“呵,原谅……”康里无力讥笑。
经过这几日在酒中反省,越反省,他越清楚,江韫之不会原谅他,因为他轻易忘记她曾经主动告诉他在她心中的痛,并且在她的痛楚上添油加醋,狠狠羞辱了她一把,将她当成会原谅丈夫不忠的懦弱女人。
“你知道吗?”康里说,“如果想要她的原谅,也许得等我死了。”
“不至于吧?”
“她曾经无论多有空,都不会回家一趟,因为她不想回去见她的父母。她的父母背叛了对方,也背叛了她。但现在她直接回家去了,知道为什么吗?”
“为什么?”
“因为她的父母都死了。”
“……仔细说说?”
像是马后炮一样,说起江韫之的父母给她造成的阴影,康里说得头头是道,倘若再给他一次机会,他一定可以完美规避所有令江韫之不能容忍的错误,然而,东窗事发后面对江韫之的质问,他也没把握住。
关于好朋友江韫之的家事,拜尔德此时此刻才得知,他难以置信地看着康里,“所以早在你们结婚之前,你已经知道了她的父母干的这些事?”
康里喝着酒,点了头,低头目光落在右手无名指上,婚戒还在,本该戴着另一枚的人却走了,还把那一枚留了下来。
拜尔德当即理解了江韫之的决绝,此时一心后悔,后悔那天不该一无所知还去帮康里当说客,以致如今友谊无存。
“这么说来,结婚后,你和阴原晖……一直有来往?”拜尔德有些艰涩地问。
康里缄默,拜尔德了然,道:“你怎么愚蠢成这样?”
康里不满地睨着他,“你敢说你没有对玛拉不忠过?”
拜尔德冷笑,微微扬起棱角分明的下颌,颇有几分骄傲道:“恐怕要让你失望了,结婚以后,我对玛拉一心一意,一次不忠的想法都没有,更别说还有情人。”
拜尔德坦坦荡荡,康里愕疑凝眉,“不可能。”
拜尔德笑道:“怎么不可能?你不信,大可去查,掘地叁尺,你要是能找到我对玛拉不忠的证据,随你怎么来要挟我。”
康里哑口无言,拜尔德语重心长道:“康里,上回你们分手又和好,她便和你说自己不堪回首的家事,这意味着什么,你就没想过?”
没想过,的确没想过,听过以后就放一边了,直到一切无法挽回,他突然开窍,原来,原来她是愿意相信一回他这个外人,愿意和他一起重新拥有一个家,一个没有不幸的幸福的家。
经历过家破人亡的他何尝不也是希望有一个幸福温暖的家?可是,这个幸福的家到底被他毁了。拜尔德说得对,他竟蠢成这样。
想起已经远去的家人,康里眼眶微红,一个劲地喝着酒,蓦地低声道:“你知道吗?我不是没有家教的浪荡子,我的祖父和父亲,他们两人都是……‘完美的丈夫’,祖母和母亲都这样说过,他们克己守礼,他们也是这样教育我的。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他的话语中满是懊悔与惘然,拜尔德眸光复杂地看着他沉沦在没有丝毫用处的酒精里,往日野心昭然若揭的凛冽鹰眼无影无踪,晦暗的眼睛低垂着,俨然成了行尸走肉。
拜尔德不认识以前的康里,不知道少年康里有多么正人君子,但他确定他是个正人君子。只是在这个世道上,正人君子很少,大行其道的是酒色之徒,正人君子会堕落成酒色之徒,酒色之徒却永远不会变成正人君子。
这些年,康里在叁教九流里待得太久了,离开他的家人以后,他混进美国军营,那是什么地方?在拜尔德眼里,那都是些人肉炸弹。
在军营里,有脑子的没脑子的,素质参差不齐,却都血气方刚,可以肯定的是百分之九十九的人都控制不住自己的下半身,被下半身所操控,别说女人在他们眼里是玩物是工具,连二等公民都算不上,体质弱些的男人在他们眼里也是能将就用用的工具。
在这样的环境里待了五年,直到光荣退役时,康里都没有留下招妓、强奸、吸毒、同性奸淫等污点,反而打残了不少畜生,有过以一敌百的惊人记录,因而声名鹊起。许多大人物都嗤之以鼻,不相信有人能在粪坑里干干净净,拜尔德也不相信,不管他多么不可思议,他认识康里时康里就是个干干净净的正人君子。正因如此,他没有看低他,从一开始便给他应有的尊重,向他提出合作,而非利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