名义上的妹妹,他为什么要强调是“名义上的”?
“这个世界上,只有你自己知道你心里有没有鬼。”
妮蒂亚在身后看着,佐铭谦无法在门口迟疑,他径直走进屋里,沙发上抱着酒瓶的郗良眨了好几下眼睛,泫然欲泣,“铭谦哥哥!
“铭谦哥哥,你是来看我的吗?”
郗良咧出一抹笑漪,话音刚落,她扔下酒瓶跑到窗边去,红色的轿车还在,她僵着,心情大起大落,茫然地回到沙发上。
“你是来找她的?”
佐铭谦看着她红肿的眼睛,惨白的脸色,无措的神情,心里平静却有一丝难以言喻的抽痛。
“是。”他回答。
郗良冷笑一声,将手指伸进嘴里啃咬,清冷的嗓音有些嘶哑,“你应该庆幸,铭谦哥哥,你应该庆幸,庆幸。”
过了一会儿,见佐铭谦没有吭声,只是冰冷地看着自己,眼里的泪花掉落,她却笑了,神情真诚地问:“铭谦哥哥,如果你来了,她已经死了,你要怎么办?”
佐铭谦一言难尽地闭上眼,伫立在原地仿佛在接受审判、凌迟。
“杀了我,再找一个?或者不杀我,再找一个?”郗良直起身子重新开了一瓶酒,“铭谦哥哥,过来坐下一起喝酒好不好?我什么事都没干,你不能拒绝我。我都如你所愿,帮你杀掉那个人了。”
佐铭谦蹙起眉头走过去坐在单人沙发上,“如我所愿?”
“我又不是傻子,你把他绑在那里,也许你就是想看苏白尘是怎么死的。”郗良把最后一瓶酒放到他面前,自己拿起另一瓶喝了一口,“可惜,我就带了枪。不要问我枪是怎么来的。”
看着酒鬼一样的郗良,佐铭谦攥紧的手陡然松开,沉声道:“别喝了。”
“铭谦哥哥,你有没有觉得,我在变好?”郗良完全忽略他的话,自己轻笑着,“虽然不知道好是什么坏是什么,但是这种感觉就是在变好。我的意思不是因为我坏,我觉得我也不坏,只是不好,但现在在变好了。
“哥哥,我没有杀了她,我有机会的。”
郗良皱着眉头咽下一大口酒,不管不顾佐铭谦的脸色,她权当没看见,反正他总是那张冷漠的脸。
“昨天晚上,她坐在我身边,跟我说不要喝酒,对身体不好。就像苏白尘一样,她坐在我身边,跟我说,‘你只是个小孩子,只要是小孩子,那么不管做什么都能被原谅。’可江娘不原谅我,你也不原谅我,她就像在说笑话一样。”
说着,郗良的眼泪沿着脸颊流下,滴进酒瓶里,她哽咽着,喘不上气一样美眸迷离地看着佐铭谦。
“我不喜欢她,一点儿都不喜欢。怎么可能有人那么好!我杀了她,她一定恨死我了,她一定变坏了!你说是不是?”
她询问着,没等到佐铭谦的回答,又继续念叨着,“其实我也没变好,苏白尘死了,江彧志死了,还有阿秀也死了,还有那个男人也死了,我杀了四个人……好像不止。”
郗良困惑地挠挠头,神情恍惚,佐铭谦看着她,越看她这样醉生梦死,心里没有来由地痛得越厉害。
“我记不得了。”郗良吸吸鼻子,又灌进一口酒,“知道我为什么没杀她吗?因为你让她来找我,我真的不知道你在想什么,还是说,你想看到的,是我杀她,不是杀那个男人?但又不可能,我想不明白……”
她晃着脑袋,一脸醉醺醺的模样。
——你只是个小孩子,只要是小孩子,那么不管做什么都能被原谅。
佐铭谦不知为何轻轻地笑了起来,苦涩至极。
他看着郗良的侧脸,红肿的眼里还在往外流着晶莹剔透的泪水,几滴泪珠甚至挂在下颌处。他伸手拿过她怀里的酒瓶放在案几上,低沉磁性的嗓音夹杂只有他自己清楚的无尽痛苦轻轻劝道:“不要去想了,以后别再喝酒了。”
“不行的。”郗良哭了,“我想活,我就得喝酒,我想活得轻松一点,我就得抽烟……”
“你以前没喝酒没抽烟照样活着,也不会不轻松。”佐铭谦的呼吸间均是酒精味。
“不一样了,不一样的。”郗良哽咽道,“以前的我,真是个孩子,什么都忘得快,只是每天都在想你什么时候回来。我不能忘记你的,什么都能忘,就是不能忘记你,想到你就会开心。现在是大人了,你还是不在我身边,以前忘记的难过,现在都加倍回来了,做什么都不开心了。”
她摇着头,伸出左手去抓住佐铭谦的袖子,纤细的身子顺势滑下沙发,跪在地上。
“铭谦哥哥,你喜欢苏白尘吗?你真的那么喜欢她吗?还是你喜欢这个了?你、你也喜欢我好不好?”她呜咽着恳求道,“人也不是只能喜欢一个人的,只是听起来比较高尚而已。铭谦哥哥,你也不高尚啊,你都害死那个男人了,你也不是个好人,你就多喜欢我一个好不好?”
佐铭谦第一次看见郗良这般难过,由衷的难过,不是假的。
郗良,对于郗良,这个名字,这个人,他喜欢不起来,不敢喜欢。安格斯说他心里有鬼,心里有鬼又如何?郗良与他之间有一道沟壑,一道难以逾越的沟壑,里面有苏白尘,有妮蒂亚,还有不明的……西川的深夜黑暗得什么也看不见,这道沟壑里,也黑暗得什么都看不见,可以掩盖一切,吞没一切。
他只能希望她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