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天后,波顿和比尔交接完手头的工作,连夜启程赶赴英国,隔天,约翰·哈特利带小安格斯回拉斯维加斯处理事宜,安格斯没有去送他们。
他约了刚刚从中东回来的佐铭谦在餐厅见面,点一桌丰盛的大鱼大肉。
佐铭谦姗姗来迟,一落座,只见安格斯示意服务员上菜,于是眼花缭乱的菜肴一盘接一盘呈上来,将长长的餐桌摆满。
佐铭谦一头雾水,“你找我什么事?”
安格斯一脸无辜,“把这些吃了。”
佐铭谦蹙起眉头,“为什么?”
安格斯认真说起来,“我想过了,想要良忘了你,其实很简单。良不喜欢丑八怪,我觉得我的姿色和丑八怪也不沾边,但是她先看上你了,没办法,所以只要你——吃到两叁百斤,胡子别刮了,头发不要,剃成光头,这段时间也不要洗漱,再去海边暴晒。这样下来,讨厌丑八怪的她一定会对你弃之敝履,也会对我刮目相看。”
佐铭谦一眨眼,若无其事起身,面无表情迈开长腿离去,一身挺括的黑色正装勾勒出颀长挺拔的身姿,不仅容貌出色,身骨也出众,连背影都显露孤高矜贵,气势凛凛。
夏佐、呆子,不管安格斯怎么叫唤都没能把人叫回来。
“白白给一个名正言顺堕落的机会都不要,而且也都结婚了,还保持得这么花枝招展的,是想勾引谁?”安格斯不满地自言自语,自问自答,“该死,呆子一定是还想勾引她。”
回来路上经过小据点时,安格斯被杰克拦下来。
他在车里诧异地看着他,“你怎么还在这里?”
杰克微笑道:“医生让我留在这边帮你。”
波顿和比尔两个可靠的人走了,安格斯又要时常出入这里,约翰·哈特利担心有意外,必须确保安格斯和郗良的安全,便命杰克留下。
除此以外,只有杰克知道,约翰特别放心不下安格斯,“安格斯遇上小疯子,脑子就不见了。接下来没有波顿和比尔照看着,万一两人有什么矛盾,其他人肯定是指望不上的,所以你得好好盯着。”
回到郗良的房子,安格斯放下带回来的食物,在楼下没有见到人,他走上二楼,卧房门大开,郗良坐在窗前,正热火朝天地抽着香烟,烟雾弥漫,烟味浓厚。
安格斯一时说不出话来,他已经决定不和她争吵,无论什么事。
郗良循声回头瞥了他一眼,继续一手夹香烟,一手握着钢笔书写,桌子上还有两瓶酒。
“你在干什么?”安格斯站在她身后,冷冷出声,语气带着不言而喻的不悦,即便不想争吵,被尼古丁熏着,他也实在笑不出来。
“写小说。”郗良说。
安格斯闻言一挑眉,写小说,这意味着郗良要赚钱,要赚钱,意味着她把注意力从佐铭谦身上挪开,有上进心了。
安格斯的脸色当即变得温和,“这回要写什么小说?”
“不告诉你,跟你说你也不懂。”
安格斯拿起边上写满的一页稿纸,默默忍着烟草味看了一下。
这一回,郗良要写的是一个名叫西莉斯特的女孩,故事伊始,西莉斯特便杀掉了未婚夫。
“你写你自己?”安格斯问。
“不,我只是要写一个永远会逃脱制裁的杀人凶手,就像开膛手杰克,而她刚好和我一样,是个女人。”
“不错。”安格斯说着,将稿纸翻过来,背面一行字刺到他的神经。
——谨以此文献给西莉斯特唯一的女性受害者妮蒂亚·斯特恩
安格斯骤然想起来她的上一篇小说的结尾。
——太阳说:“你犯了唆使罪,教唆人们自相残杀。”
——斯塔说:“有吗?”
——太阳说:“二十七年,你教唆一个小女孩谋杀一个花季少女!”
——斯塔说:“是吗?我忘了。”
郗良真的打算忘了。
“良……”
“干什么?”
安格斯想起路上想问她的问题,“你的枪在哪里?”从他回来就没看见过她的枪,只在抽屉里发现过子弹,在她的外套里发现过弹匣。
郗良一愣,“枪……好像不见了。”
不见了也挺好的,安格斯心想,暂时不能再给她枪了,万一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死都死得丢人现眼。
不等郗良开口,安格斯放下稿纸,默默学佐铭谦若无其事转身走出卧室。
郗良忽然灵感枯竭,写不下去了。
尽管没有枪也能杀人,当年杀苏白尘时她就没有枪,但没有枪终究难办。妮蒂亚·斯特恩肯定不会和她近距离接触了,没有枪,她无法轻易杀死她。
大口抽烟,郗良烦闷的目光不经意落在桌角的摆设品上,裱在精致相框里的红枫因为相框落了灰而看起来失去光彩。
郗良将烟掐灭在小碟中,恍如隔世地拿起相框,下意识用袖子和裙摆擦拭,黑色的布料沾上灰白的尘埃,变得肮脏,相框里的红枫却又光彩熠熠,火红照人。
“阴成安……”
她忘记给阴成安写回信,已过去一年多。
郗良继续抽着烟,将写了开头的小说放到一旁,准备早日写完小说再去杀死妮蒂亚·斯特恩的计划搁浅,她找出阴成安的信,认认真真又看一遍,烟灰不小心掉落纸上,她连忙掸落。
不知不觉,酒喝光,烟抽完,郗良对着空白信纸无话可写。她跑下楼,酒柜里只剩下酒,香烟不翼而飞。
“安格斯?安格斯?”
安格斯的人又不在了。
……
直到晚上,天色黑得彻底,安格斯才办完事回来,顺手带了五瓶烈酒,这是杰克从比尔的藏酒里清出来的,烈酒他不想喝,便决定关照怎么喝也不醉的郗良。
屋里没有开灯,壁炉里的火也熄灭了,一片黑暗,安格斯一开灯,猝不及防对上坐在楼梯上的郗良,白净的脸庞冷漠,漆黑的眼眸毫无生气。
“我的烟呢?”她质问,声音如寒冬深夜的冷风,同她苍白的脸色看起来有些悲凉。
安格斯暗自叹息,轻飘飘道:“扔了。”
他坐在沙发上慢条斯理地将名贵的烈酒拆开来,“过来喝酒。”
郗良坐着不动,笼罩在阴影中的小脸泫然欲泣,声音哽咽道:“你为什么不扔了你自己……”
安格斯怒极反笑,起身将她拉到沙发上,“良,乖,不要再抽烟了,忘了香烟,嗯?”
“我有钱。”
安格斯直白道:“有钱也不许抽烟,喝酒就好。”
他开了一瓶酒,不由分说送到郗良嘴边。
“想抽烟时就喝酒,慢慢地就把烟戒了。”
郗良死气沉沉地睨着他,身心俱疲没有抗拒之意,他便一手掌控她的脑袋,一手将冷硬的酒瓶口固执地往她嘴里塞,缓缓地将酒水灌进她的喉咙。
郗良闭上泪眼,安格斯放下酒瓶,“良,别哭。”他将她搂进怀里,下巴抵着她的脑袋,又颔首亲吻她的发顶。
“良,换个地方生活好吗?英国、法国,或者意大利,随便哪里都可以,你想去哪里住?”
郗良久久没有回答,安格斯低头一看,她睡着了。
此后,安格斯时不时给郗良提议到欧洲去,但每一次,郗良都充耳不闻。
去欧洲,郗良心中冷笑,她若想去,当初早就随江彧志去了,哪里还要现在才去?佐铭谦就在美国,她也要在美国,是哪里也不会去的。
而且阴成安也在美国,为了写回信,郗良又看一眼信封上的地址,就在宾夕法尼亚州的兰开斯特。
冬天过去,天气渐渐回暖的时候,郗良出门买了一张美国地图,在上面找到宾夕法尼亚州,离她所在的纽约不算远。
她也一口气买回十几份不同的报纸,在家中翻遍报纸,全然看不见大名鼎鼎的佐-法兰杰斯的二叁事。
待安格斯回来,只见大报纸一张张铺了一地,郗良闷闷不乐地瘫坐在酒柜旁喝酒。
“这是怎么了?”
“安格斯,报纸上为什么没有哥哥的消息?”
安格斯半跪在地将报纸一张张收拾起来,“报纸上为什么要有他的消息?”
“之前都有的。”
安格斯默不作声,捡起报纸丢在案几上,随意抽出一份早报坐在沙发上看了起来。
“安格斯,”郗良浑浑噩噩爬到案几边,双手压在报纸急切问,“你、你和哥哥是朋友,他和那个女人怎么样了?他没有再找别的女人吧?”
安格斯诧异,“再找别的女人?”
郗良理所当然道:“就和他的父亲一样,有江娘,还要再找一个女人,江娘生气,就和他分开。”
安格斯忍俊不禁,果然连郗良这个小疯子都记着堂堂康里·佐-法兰杰斯生前那点丢人的事。
“据我所知,还没有。”
“还没有啊……”郗良的神情恍惚,意味不明,叫人揣摩不出来她是希望佐铭谦背叛妮蒂亚,还是不希望佐铭谦背叛妮蒂亚。
“良,你就非得这么关心他的一举一动?”
郗良懒得回答他,又问道:“那个女人生孩子了没有?”
安格斯没好气道:“不知道。”
郗良忽地痴痴笑,澄澈的眸子微带讥讽,“她最好是生个男孩。”
安格斯似懂非懂问:“为什么?”
郗良理直气壮道:“因为西莉斯特要杀的女人只有她一个,她要是生个女孩,小说就写不下去了。”
“不过,”话锋一转,郗良宽宏大量道,“就算是个男孩,我也可以不杀他,毕竟也是铭谦哥哥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