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末,梵妮旁敲侧击,让娜斯塔西娅去跟诺玛说放她几天假,她要出去玩。娜斯塔西娅非常乐意,微微一笑,“反正法兰杰斯先生也没说你不能离开这里,诺玛一定会答应的。”
午餐过后,梵妮如愿以偿。在诺玛看来,梵妮也还小,如今攒了点钱,是会有玩心的,她便准许她去玩几天。
梵妮出门前夕,卓娅知道她要去外面玩好多天,兴致勃勃地问:“梵妮,你也带我去玩好不好?”
梵妮还没回答,诺玛将她拉走,“你不能出去,外面很危险的。”
回房收拾好轻便的行李,梵妮单膝跪在地上,从床下摸出自己的手枪,将它压在衣服下面,然后走向小书房。
卓娅无拘无束,毫不掩饰自己对外面的向往,娜斯塔西娅却不一样,一直以来她对梵妮出门采购的短暂离开都表现得事不关己,但梵妮还是可以感受到她的渴望。
她鬼使神差想要偷偷带娜斯塔西娅走,反正是去找安格斯,有安格斯在,康里·佐-法兰杰斯这边一定可以摆平。
娜斯塔西娅静静听完梵妮的提议,沉默良久,摇摇头道:“我不能走。”
“为什么不能?就是出去一下,可能叁四天就回来,也可能一两天。你害怕的话我们玩一天就回来。”
娜斯塔西娅依旧摇头,“我不能走,我已经答应了法兰杰斯先生,我绝不会擅自离开画眉田庄。”
梵妮看得见她眼里的动摇,像伊甸园里的蛇一样引诱着,“就算你离开两天他也不会知道的,诺玛和卓娅不会出卖你。”
娜斯塔西娅紧抿薄唇,长睫轻颤。
几年了,她再没动过这个念头,如今在一双灼热的充满期待的目光注视下,她问自己,为什么不能?紧接着,那尘封的记忆破土而出,尘埃飞进她的眼睛里,引起泪光闪烁。
她低下头,唇角轻轻抽搐,“不,那是撒谎,我怎么可以自己做坏事,又让诺玛和卓娅替我隐瞒撒谎呢?梵妮,你自己去玩吧,我不能欺瞒法兰杰斯先生。”
梵妮张张嘴,胸口沉闷,不知道要说什么。
康里·佐-法兰杰斯把女孩贪玩的心思镇压得很彻底。
良久的死寂,娜斯塔西娅盯着书本,迟迟没有翻页。梵妮看着她柔软的发顶,一条干净的发线尽头是一个可爱的小发旋。
她干巴巴开口问:“你有什么喜欢的吗?我给你带回来。”
娜斯塔西娅缓缓抬头,“书?”
梵妮点头,“还有呢?”
娜斯塔西娅转转清澈的深蓝眸子,什么也想不出来,于是摇头,“没有了。”
梵妮叹了口气,“我一定会给你带礼物的。”
娜斯塔西娅轻浅一笑,“书?”
“书会有的,至于礼物,你得拆了才知道是什么。”
等到了安格斯指定的地方,得知他的意图以后,梵妮暗自庆幸没有带娜斯塔西娅出来,她不过从一个囚笼到了另一个囚笼,哪里有得玩。
……
娜斯塔西娅每天都在数着日子等梵妮回来,她想要书籍,也想要那拆了才知道是什么的礼物,还想听她在外的见闻。
五天过去,娜斯塔西娅照旧坐在钢琴前,诺玛站在窗边朝外面张望,嘴里咕哝不休。
娜斯塔西娅竖起耳朵听着,诺玛嘀咕的无非是梵妮什么时候回来,还猜测她也许被什么男人骗了,跟男人走了。她立刻紧张起来,“诺玛,梵妮不回来了吗?”
诺玛无力说道:“谁知道呢?兴许只是暂时忘了回来,这比什么都好,上帝会保佑她的。”
娜斯塔西娅垂下眼,她不知道外面有什么危险,战争已经过去,她也不知道外面长什么样子,可梵妮忘了回来,那就证明外面好得不得了。她心里有一阵异样的悸动,看着琴谱,她想起温文尔雅的克拉克,想起康里,她又恢复平静,葱白的手指轻轻落在黑白琴键上。
接下来的每一天,画眉田庄里的叁个人或多或少都得谈起梵妮。
卓娅常皱着眉眼说:“为什么她还不回来呢?我好想她陪我玩!”
诺玛念叨,“上帝保佑,她的钱花完了就该回来!噢不,但愿她花钱的时候记得留着回来的路费。”
娜斯塔西娅没有将自己的想念说出口,经过漫长的等待康里回来的岁月,她早已习惯了等待。
不管怎么说,梵妮这个有着可怜身世和独特红眼的穷姑娘已经成为画眉田庄的一部分了,假如她再也不回来,那么她们只能用或长或短的时间来遗忘她。
六月中旬,梵妮带着大包小包的东西回到画眉田庄,一边给诺玛和卓娅礼物,一边背诵自己在路上打好草稿的,关于长达半个月的旅行。
她去纽约,仰望了自由女神像,在长岛醉生梦死。她还要说自己和一个年轻英俊的作家美妙的露水情缘,不过诺玛率先察觉,打断了准备在这个方面长篇大论的她。
送给诺玛的礼物是一本《圣经》和一个手掌大的钉着耶稣的十字架,送这两样东西梵妮完全不用思考,意料之内,诺玛很喜欢,捧着《圣经》和十字架,一张苍老的脸上满是敬畏,梵妮多看一眼都觉得刺目。
送给卓娅的礼物是各种小零食和一件黄色的刺绣绸裙,卓娅领了礼物,立刻就拆出巧克力分发起来。
梵妮指望诺玛拿了礼物赶紧离开,但这老妇很显然就是要看她给娜斯塔西娅带了什么,深凹的眼睛里有一抹刻薄的精明。
于是梵妮拿出一摞用牛皮纸包得严实的童书,冲娜斯塔西娅说:“这是给你带的书。”然后放到吃着巧克力的卓娅旁边。诺玛会用帮她们把书拿到书房作为借口将这一摞拆开来看个清楚的,梵妮心知肚明。
她接着拿出两个包装精美的大小不一的方形礼盒递给娜斯塔西娅,“这是给你的礼物,可以拆出来看。”
娜斯塔西娅捧着有些沉的礼盒,如获至宝般,“可以拆吗?”
“当然,我希望你会喜欢。”
娜斯塔西娅坐在单人沙发上,小心翼翼地拆开,包装纸漂亮得她都不愿撕坏。
第一个盒子里的礼物是装在木雕相框里的枫叶标本,深褐的木框上雕刻着枫树和枫叶,中间的那一枚枫叶宛如手掌,火红灿烂。
娜斯塔西娅扬起头,欢喜地感叹,“好漂亮啊,梵妮。”
她是喜欢的,梵妮呆呆地笑着,“你喜欢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