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又开始下了。
卓娅趴在窗边掐指一算,耷拉脑袋嘀咕道:“梵妮,安已经好多天没有陪我玩了。”
梵妮正在擦拭灯罩,闻言抬起头,四处张望,大厅里只有她们两个人。她叹息着陷入沉思,娜斯塔西娅看起来一天比一天羸弱,总是睡得很沉。按道理说,只是纵欲过度不该如此,怕只怕她已经受孕,身体在发生变化。
心中抑郁不平,梵妮擦完灯罩,把抹布扔给卓娅,小声嘱咐道:“卓娅,你帮我擦,如果有谁来了,问我在哪里,你就说我去洗手间了。”
卓娅乖乖点头,梵妮丢下她跑出大厅,一路上小心谨慎,耳听八方眼观六路,幽灵般飘到起居室的外面,正碰上远处房门一开,她连忙躲在墙角,偷偷瞟了一眼。
是罗莎琳德,她从起居室里出来,往另一个方向走了。
梵妮安下心,整整裙摆,大摇大摆走过去,轻敲一下门扉便推门进去,把坐在床上闭目养神的娜斯塔西娅吓了一跳。
“娜斯塔西娅,”梵妮关上门走向她,“你还好吗?”
娜斯塔西娅愣愣地点头,梵妮看着她怀里的项链盒,心里很不是滋味。她抿抿唇,开门见山道:“娜斯塔西娅,你忘记我跟你说过的话了吗?”
“……什么话?”
“我告诉过你,如果想离开,就跟我说。”
梵妮要忍不下去了。每天都得洗床单,被心爱的人的体液打湿的床单,她完全可以想象她是被如何粗暴对待的。再不带她离开,法兰杰斯的种都要有了。
娜斯塔西娅神情恍惚,“我记得。”
“那为什么不跟我说?你不疼吗?我可以带你离开这里,永远都不会疼,永远都不会难过。”
全然没料到梵妮会再提及离开的事,娜斯塔西娅低下头,手指在项链盒上轻挠,另一只手摸着相册,她轻声细语道:“梵妮,我不想离开这里……”
梵妮不安皱眉,“为什么?”
娜斯塔西娅陡然哽咽着低声道:“这是法兰杰斯先生安排的,我不能不听。我得在这里,他知道我在这里,他会来看我……如果我不听话,离开这里,他一定会生气,我不想他生气。”
说着,她抬起头,泪眼朦胧,“梵妮,我已经跟妈妈走丢了,不想跟法兰杰斯先生也走丢……他会来看我。”
几滴泪珠滚下脸颊,从下颌掉在盒子上,梵妮的身体骤然僵硬。
康里·佐-法兰杰斯给她安排的,她认命一样接受了,活像个傻子。
然而事情就是这样,一个死人冷冰冰的话如同千万把利刃,轻易将梵妮炙热的心刺得千疮百孔。她多想大声吼醒傻子娜斯塔西娅,康里·佐-法兰杰斯已经死了,死了,死了——可她舍不得。
傻子自己明明知道,死了的人再也回不来。
娜斯塔西娅无声地流着泪,重新抱起项链盒死不撒手,母亲的相册却还在被子上。梵妮的鼻翼微微翕动,无言闭上眼睛。
康里·佐-法兰杰斯,当真是祸害遗千年。假如他老人家有坟墓,梵妮心想,无论在天涯海角,她一定会抽空去砸了。这是安魂会惯用的手段,毁尸灭迹,死都不会让人安生。
氛围冻结了,两人各自颔首低眉,沮丧而无言以对。
娜斯塔西娅知道梵妮在为自己好,可是,她不想离康里太远,康里活着的时候如此,康里死去以后也是如此。
梵妮心里在滴泪,悲伤又恼怒。红色的眼珠子游移,在相册和项链盒之间来回。
良久,梵妮指着项链盒平静问:“霍尔·法兰杰斯在这里的时候,你也抱着这两个东西?”
娜斯塔西娅吸吸鼻子,呆呆地点头,又猛然摇头,“他把它们放在柜子上了。”
梵妮抿唇沉思,不敢确定霍尔·法兰杰斯至今有没有看出什么,但为了以防万一,她心情复杂地说:“娜斯塔西娅,你不能总是抱着它们,把它们放进抽屉里好不好?”
“为什么?”
“霍尔·法兰杰斯会不高兴。”
“……为什么?”
梵妮挠挠头,霸道说:“没有为什么,他一定会不高兴,你不许问他为什么不高兴。抽屉的作用就是存放东西,把它们放进抽屉里不会不见,让它在们抽屉里好好待着,知道吗?”
娜斯塔西娅摸不着头脑,脑袋空空想了好久,看着相册和项链盒好久,才勉强点了点头。
梵妮立刻将两样东西拿过手,拉开床头柜的抽屉,扔进去,关上抽屉,这才松了一口气,侧身替她掖了掖被子。
“你好好休息。”
“外面下雪了吗?”
“下了。”
“我要一直待在房间里吗?”
“等你身体好点就不用了。”梵妮看着她明显苍白消瘦的小脸,真怕她会死在床上。
“我想弹钢琴了,”娜斯塔西娅轻声说道,“克拉克先生给的曲子还有好多没学会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