娜斯塔西娅一怔,有些傻气地挠了挠脖子,脑海里分清楚了便给她解释道:“他的名字叫霍尔·法兰杰斯,哥哥是夏佐·佐-法兰杰斯,法兰杰斯先生是康里·佐-法兰杰斯,有叁个人。”
顷刻间,郗良只觉脚下虚浮,清瘦的双手一颤,本子和钢笔相继掉在地毯上。
“怎么了?”娜斯塔西娅望着郗良,在她脸上有什么东西正在崩塌,她连忙将怀里的孩子放到一边,穿好睡衣。
郗良听不见她的话,耳畔有悠远浑厚的声音,仿佛有什么巨大灾难卷土重来,她经历过的。声音越来越近,气势磅礴,如笨重的庞大木锤一下下缓慢地重创大地,世界震颤起来,天昏地暗,一切都在摇摇欲坠中混乱碰撞,又像有无数个螺旋杆运作起来,可怕地吞噬着一切柔软的肉体,一切牢固的建筑,一切阴森的树丛,一切又一切,接着是无情地搅碎,连枯枝败叶也难逃齑粉命运。世界的姹紫嫣红,万千颜色,最终都变成了黑色。
多么熟悉的声音,多么可怕的景象,在这之前,有人走了。
“郗良?”娜斯塔西娅唤道。
哥哥是夏佐·佐-法兰杰斯——他做别人的哥哥了。
幽暗的双眼盈满泪水,郗良的喘息带着哭意,喉咙哽咽着蕴藏苦涩与痛楚。薄唇轻颤,她说不出话来,沉闷的胸口紧绷作痛,酝酿良久,只有沙哑的悲鸣。
“你怎么了,郗良?”
娜斯塔西娅白嫩的小手带着奶香轻拽密实的布料,郗良缓缓侧首,婆娑的泪眼凝神睨视。
曾经,她抓过他的衣角,渴望他的怀抱,可是……她吸了一下鼻子,微抿红唇,颤抖的手覆住腰间的手挪开,轻而有力,带着某种冷酷的决绝。
“郗良?”
娜斯塔西娅眉眼间泛起显而易见的焦急,郗良转过身面对她,淌着泪水的脸上是她陌生的沉冷。
她不禁屏息静气,接受她审视的目光。
郗良伸出手,从下颌攀上娜斯塔西娅的脸,冰凉得令她汗毛林立,“郗良……”
“你的哥哥,什么时候来?”郗良的声音轻轻的,不含一丝情绪。
温暖的小脸,优美的脖颈,她已经可以想象某种利器划破雪白肌肤,带出鲜红热血的画面了。
娜斯塔西娅迷失在郗良深沉平静的眼眸里,失神地摇头,如实说道:“我不知道,我只见过哥哥两次。”
“两次?”郗良垂下手,难以置信,“两次?”
“是只有两次,他应该很忙的。”
“忙?”郗良不相信,又觉得好像是这样,这几年,她见他的次数屈指可数,倒是比两次多得多。
娜斯塔西娅凝望她沉思的脸庞,疑问道:“你认识哥哥?”
郗良脸上的泪水还没干,眼珠子小幅度动了动,决定不否认,坦然道:“他是我的哥哥。”
娜斯塔西娅讶异出声,耳边一阵轰鸣。
郗良蹲下捡起本子和钢笔,声音不急不缓,“你说法兰杰斯先生收养了你,那就是他的父亲,正好,他的母亲收养了我。”
说着,她凭直觉写下“阴庆长”叁个字,庆长庆长,庆贺长久,祚庆长远。
“原来是这样。”娜斯塔西娅颔首,一时沉浸在回忆里。
康里跟他的妻子一起死了,他自始至终都是有妻子的。
郗良将本子放到她的腿上,她才恍然如梦地捧起来。除了第一个字她有印象,后面的她都不认得,看起来繁复精巧,她很开心,抬手抚摸孩子的小脑袋,笑着说:“谢谢你,郗良。”
郗良默然,心头千思万绪,有好多无法言语的疑惑,到头来却似乎只能说一声,真巧。
“你刚才为什么哭?”
“我没哭。”
她的眼眶还是红润的,娜斯塔西娅善解人意地换了问题,“你几岁?”
郗良的薄唇一张,陡然说不出一个数字,转而掐指一算,也没算出个结果来,便干脆说道:“比你大。”
“那你是姐姐?”娜斯塔西娅腼腆说道,心里隐隐担忧,怕郗良不喜欢她。
“姐姐……”郗良唇角勾起细微的弧度,皮笑肉不笑,又伸出手去覆上娜斯塔西娅白嫩的脸颊,拇指有意无意摩挲细腻的肌肤,“妹妹……”
她倏地俯身凑近娜斯塔西娅的耳鬓嗅了嗅,令她脸红至耳根。
“妹妹,不许告诉别人,知道吗?”
“为什么?”
郗良的下巴抵在娜斯塔西娅的肩上,泪珠滚落,留下两行泪痕,她哽咽着,清冷的声音冷硬道:“我不想让别人知道!”
娜斯塔西娅吓得身子一颤,忙摇头道:“我不说,我一定不和别人说。”
郗良滑了下去,背对娜斯塔西娅靠着床,粗鲁地抹掉泪水。
“郗良……”娜斯塔西娅担忧地看着她,欲言又止。
郗良站起身,漠然道:“你好好休息。”大步走向门口,头也不回。
佐铭谦做了别人的哥哥,他的父亲康里·佐-法兰杰斯给他收养的,真是一个贱人。
郗良开了门出去,一身怒火,只恨贱人不是她杀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