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诩不会在外面胡来的安格斯,话一出口,不到叁年就在外面搞出私生子。
私生子照旧叫安格斯,还有一个汉名,无姓,名望。除了一双蓝眼睛,他不像父亲,连性子也没有半分像。
一九五〇年的平安夜,庄园外大雪纷飞,壁炉里火焰正盛,小安格斯戴着一顶红色圣诞帽,小小的身子蹲在壁炉前,一双小手握着铁钳,吃力地搅动壁炉里的柴火,搅得星火飞溅。
不远处的约翰还在一堆文件和资料里忙得抬不起头,耳边飘荡着铁钳子拖过砖石的清脆声响,他频频警告道:“别玩火,孩子,你最好在我的事情办完之前放下那个东西。”
他每说一句,孩子便抬起头望他一眼,面不改色,无动于衷,继续搅动炽热的火焰。
不多时,杰克从外面赶回来,一身风雪还没来得及掸落,匆忙见约翰,向他报告安格斯在欧洲的动静。
约翰专注地听着,而后问:“有佐家人的消息么?”
自从在安格斯叁世的嘴里得知安魂会还有姓佐的人,约翰便一直耿耿于怀,可私底下联合韦斯特一起找也找不出蛛丝马迹。
“完全没有。”杰克面露难色摇摇头,“医生,我们怀疑那些人可能绝后了,他们是东方人,跟我们的长相不一样,要是真在欧洲,不可能找了这么多年都找不到一丝线索。就像佐-法兰杰斯家族的叶柏,他一出现,太耀眼了。”
约翰沉吟道:“那是刚到欧洲的一代人,距今都一个世纪了,现在的他们很有可能是混血儿,康里·佐-法兰杰斯就是混血儿。”
“可也不对,康里……他也很耀眼,还有他的儿子,当初不也是一眼就让安魂会的人发现了吗?”
约翰心事重重,“如果他们真是绝后了,那是最好,否则只能说明他们不在欧洲,世界那么大,他们总有个地方藏身的,海岛,或者……”
“医生,之前安格斯从夏佐的亲戚们手里救了他,那些人就是从东方来的。很有可能除了康里这一脉,他们家族的其余人还是在东方,要不我们让阿拉伯人去看看?他们对东方比我们熟多了。”
“有人去过了,语言不通是个麻烦,而且,阿拉伯人去了那里,也很耀眼。”
约翰说道,耳边金属摩擦砖石的声音不绝,他再忍不下去,径自起身走向壁炉,蹲着的孩子一察觉,窃笑着扔下铁钳跑远了一点。
“在那里站好,不许动。”约翰严肃道,俯身捡起铁钳放在壁炉上。
孩子以为约翰要陪他玩,但只见他没有笑,目光严厉,脸色肃穆,于是白嫩的小脸上的笑意僵着褪下去,一双漂亮的蓝眼睛眨了眨,怯意尽显。
杰克看着孩子垂下眼睛,再垂下小脑袋,红色的圣诞尖帽也垂下一半,小手悄悄绞着,尽显孤寂落寞,令人心疼。
约翰罚他站,走回办公桌时又瞥了一眼,欲言又止,狠下心没管他。坐下身,他低声道:“真是跟那个小疯子一模一样,安格斯的一份都不知道去哪了。”
论孩子的长辈们,各个出类拔萃。父亲安格斯在他这个年纪已经瞒着约翰玩骨头玩刀了,头脑有条理,城府深得很;祖父艾维斯五世能在艾维斯四世的猜疑下成长到今时今日的地位,其聪明才智也可见一斑;曾祖父安格斯叁世,一只从头到尾都是赢家的老狐狸,虽然对外已经查无此人,但对于知晓他的人来说,他仍是一个令人难望其项背的人。
约翰拿过一份资料,再扫了孩子一眼,只见他微微抬起头,大眼睛骨碌碌偷瞄他们,发现他在看,连忙又低下头去。
约翰一言难尽地叹息一声,难道是他对孩子的要求高了吗?
“医生,你也不用对他这么严厉,他还小。”杰克笑道,“不过,他要是长大了还像郗良,可就不得了了。”
虽然现在像郗良,还没郗良的暴躁易怒,很是可爱,但作为安格斯的长子,这种可爱毫无用处,甚至比不过暴躁易怒。
“也是没办法的事,孩子是她生的,像她理所当然。”约翰仿佛在说服自己放宽心,孩子还小,还有很多时间可以教育。
两人又谈了一些事情,杰克走后,约翰才朝站着一动不动的孩子招手,但孩子记仇,装看不见,听不见,低着脑袋怄气。
约翰无奈走近他,他连连后退了几步,结果绊到脚直接摔在地上,帽子也摔掉了,哇一声就哭了起来,满腔委屈如大雨倾盆。
“别哭了,起来。”约翰没好气哄道。
“呜呜呜……”孩子在地毯上打了个滚,远离约翰,小脸涕泗横流,丝毫没有要停歇的意思。
约翰相信,两岁时的安格斯要是这副德行,恐怕早就被年轻气盛的他还给艾维斯五世了。
“呜呜呜……”
稚气的哭声里,约翰无奈深吸一口气,无理取闹的孩子哭起来愈发像他的母亲,有种什么也听不进去的执拗,让人头疼。
他扯出一抹笑,抱起孩子放轻了声音哄道:“乖,别哭了,是我错了,是我错,你别哭。你不就想玩火吗?我们一起玩。”
单手抱着抽泣的孩子,约翰走向办公桌,拿起一迭需要销毁的资料回到壁炉旁。
“别哭了,这些给你烧个够。”
一只小手抓起一张纸扔进壁炉里,浓烈的火焰即刻将纸张吞没,焰火变得更加明亮,热气扑脸,瞬间留下卷起的黑灰。
晶亮的蓝色眼睛迷离,闪烁着两团跳跃的火焰,孩子开心地笑了。
约翰默默看着他,他翻脸比翻书还快,刚才哭得肆意,现在笑得灿烂,哪怕脸上的泪痕还没干,下颌还挂着几滴泪珠,也要一边吸鼻子,一边不停地抓起的纸张一页一页丢进壁炉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