宛如惊雷轰隆,猛地将屏息静气倾听的几人震得心脏漏跳一拍,一个个睁着愕然的眼睛,面面相觑,时间如同静止,只有火车驰骋在铁路上的声音。
一九二九年,一九叁七年,及南,屠杀,妻子,女儿……
佐铭谦绝望地闭上双眼,脑海里猩红的字眼全部拼凑成恣睢的郗良稚嫩的脸庞。
“铭谦哥哥,你伤心吗?以后你就和我一样,没有家人了。”
郗良,生于一九二九年四月二十二日,死于一九五二年五月六日。
也死于一九叁七年。
安格斯渐渐回过神来,在轰鸣的声音里,他的内心只剩一片惶然与沉痛,许多年前阴原晖将他从矮墙上一掌推下去时,五脏六腑的震痛也比不过此时此刻,每呼吸一下,整个胸腔都在痛。
郗良怎么会是阴原晖的女儿?
“你说真的?”霍尔轻声问。对于那个女孩,他只记得她自尽后的模样,安静地睡着,娜斯塔西娅的哭声回荡在耳边,仿佛在昨日。
“你觉得我在编故事?”郗刻反问。
霍尔摇摇头,郗刻清楚他在质疑什么,淡淡道:“我相信你们或多或少都知道原晖的身份和经历,所以你们会怀疑孩子不一定是康里·佐-法兰杰斯的。没错,孩子的父亲除了是康里·佐-法兰杰斯,还可能是——”
他的话戛然而止,目光从霍尔身上扫到安格斯身上,漠然道:“一个金发碧眼的东西。”
不是的……不是的……
安格斯低着头,搭在大腿上的手无力颤抖,无力攥紧,一心茫茫回想儿子的模样,白净漂亮,健康聪明,不像一个乱伦的产物。
“你刚才信誓旦旦说是康里·佐-法兰杰斯。”霍尔道。
“嗯。我了解康里·佐-法兰杰斯,看着孩子一天天长大,我可以确定她就是康里·佐-法兰杰斯的孩子。”郗刻道。
霍尔不着痕迹地瞥一眼安格斯,又扫一眼佐铭谦,两人都低着头,喜怒不形于色的脸上破天荒满是控制不住的绝望,面如死灰,不知收敛,生怕郗良的养父不能从他们如丧考妣的神情中察觉出异样似的。
佐铭谦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情有可原。只要见过郗良,根据她的模样,在艾维斯五世和康里·佐-法兰杰斯之间选一个与她相似的,傻子都知道选康里·佐-法兰杰斯。
安格斯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霍尔想不通。
“你方便说说她是个什么样的孩子?”霍尔随口一问。看似平静实则失控的安格斯和佐铭谦已经是累赘了,他不想节外生枝,只能先支开郗刻的注意力。
“她……”郗刻稍作思忖,脸上露出了父亲宠溺孩子的神情,眼光深沉,嘴角噙着淡淡的笑意。
“她和我的女儿耀夜,两人是一对非常要好的姐妹,也是村里有名的小恶霸,特别是她,小小年纪名声就不大好,不过孩子们还是很喜欢找她们一起玩,人缘不错。”
霍尔清楚地记得,郗良用酒瓶砸了娜斯塔西娅,娜斯塔西娅却丝毫没有介怀,还为她开脱,完全是一个愿打一个愿挨,这人缘岂止是不错。
“她是一个很聪明的孩子,学什么都快。我和妻子都是医生,我们也想将孩子培养成医生,耀夜对此很感兴趣,梦想成为一名医生,而她……尽管她学得来,但她对救死扶伤并没有什么兴趣。”
安格斯干巴巴地眨着眼睛,医生,医生,他依稀记得,郗良似乎是对医生有种执念,她希望孩子以后成为医生,但她自己却不想——当医生需要救人,她不想救人。
“当时她还小,我们也就随她去,以为等她慢慢长大,明白救死扶伤的意义后,她自然会选择成为一名医生,”郗刻的眼睛黯了黯,唇角的笑意变得苦涩,“或者做出别的成就,就算没有也无所谓。我们只希望她一生平安,快乐。谁曾想,她连长大的机会都没有。”
郗良是有机会的,安格斯凝望窗外失焦的风景,悲哀地想,她有好运,命运眷顾,给了她一次机会,即便她走到了罪恶的边缘,一切也还没有到尽头,是他将她拖入大海深处,万劫不复的深渊……
对她来说,活着已是万幸,他却将她当成一个不会因为痛而尖叫哀嚎的玩物,在被用来尽情发泄的时候仍然能令他耳根清净。
他早已爱上她,尽管嘴上说过许多遍,心里却始终不当一回事,没有正确对待这份不知因何而起的感情,一直以为郗良会这样被他捏在手里,往后也会一直在他身边,他看得见,摸得着,不用去考虑太多。
缄默的氛围里,郗刻竭力压制悲恸的情绪,看向用一脸沉静来掩饰自己内心的惊恐和慌乱的佐铭谦,嗓音低哑地说:“良儿应该很想有个哥哥。”
闻言,佐铭谦搭在腿上的拳头攥得极其用力,白净的手背与手腕青筋骇人。他不敢抬头,视线始终凝聚在桌面上,不敢挪移半分。